你说呢?亲爱的?
你说呢?亲爱的?

原来我的爱那么卑微

木子

我等在夏末初秋的午后,等在落风吹不尽的荒原衰草之中,等在落日楼头下你绽尽笑颜的温柔。

(1)很多年之后她坐在我的对面,手中的汤匙摇动着碗里的豆腐汤,跟我说:“你还爱我吗?”那时候的我面对着一桌的饭菜,却食不下咽。心里翻动着潮涌的悲愫,听着那不知名的悲恋之歌。才发现多年之后,原来我的爱一直那么卑微。

其实我还爱你,从多年之前,从我遇见你的第一眼,在那铺满花红套色沙发上,在方格错落纹案交织的贴墙壁纸下,我看着旁边静坐发呆的你,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依然记得那个燥热难耐的夏夜,我坐在网吧里的一个大包里,百无聊赖的看着网页。旁边的女孩忽然转过头来,带着一脸的疲惫,声音沙哑。她说:“有火么?”

我料想不到她竟会开口同我说话,更料想不到我一直偷偷观察的女孩子,会突然转过她那好看的脸,跟我隔得如此之近的距离。朝我要火。我看着她那双很亮的眼睛,还有很长的睫毛,没有做声地递给了她。她耷拉下眼皮,接过打火机。抽出一盒娇子,很优雅的给自己点上,烟雾从她的口中缓缓吐出,吹动了她那垂在耳际的发丝。

那时候我还不会抽烟,兜里装着烟也只是做做样子,像那个时候很多人一样,自以为的年轻张狂,自以为的潇洒凡脱。以为点上烟便可以烧掉夹裹一身的孤独和寂寞。但是我从未见过女孩子吸烟,而且还像她这样动作的优雅。我偷偷地看她,看她一口一口的吸完,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

“抽烟么?”她侧过脸将烟盒递来,神色中掩饰不住的憔悴。

“抽烟么?”她与我并排坐在出租车里。窗外的风景和喧嚣都被远远抛在了后面。

我说不抽。

静说,我记得你会呢?我说,我不想抽。静又不饶地说道,你会,为什么不当着我的面吸呢?我忽然想不通为什么她非想着让我吸给她看。我问她,干嘛要我吸?她说,我想看你吸烟的样子。于是反问她,你有吗?

我有。静顿了顿,低头翻开自己的挎包。从里面拿出了一盒,却不是她一直习惯的娇子。我接过烟,叼在嘴里。她身子凑过来,我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火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她为我点上烟,就着烟和香水混杂的味道。我看着她,而她也同样看着我,那双如水一般的晶亮的眸子,却始终透着一股淡淡的哀伤。

她看着我将一根吸完,再扔出窗外,好久,才说,原来你一直都会。

是的,我一直都会,但在刚遇见静的时候我真的不会。装上烟,充着样子。极力想要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叛逆和成熟。极力去掩饰自己难以遮掩的空虚和迷茫。而当她朝我要火给自己点烟的时候,才发现她竟然可以吸的这么优雅。

那时候闻着她吐出来的烟雾,和着薄荷的味道,兴许是她有吃过口香糖。而让这二手的烟雾变得不再那么呛人。

(2)她弹掉了烟蒂,用手捋了下盖住眼睛的刘海,接着就关掉了游戏。我也本无事情可做,已经开了通宵,就也不在意这时间会以怎样的方式流走。我有时候会有意无意的看看她,毕竟对于那十七八岁的年纪,漂亮的女孩子本身就具有难以抵御的吸引。而她似乎是时间到了,电脑突然关机。她低声说了句脏话。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起身就走了。

看着她走出包间的背影,我的心情忽的低落起来,那种年少懵懂的心在作祟,亦或是再期望看她点烟优雅的样子。我的目光一直停落在她那纤弱的背影上,直到她转身抖落了我无奈的期望。

我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会做同样的一个梦,而梦里面全是关于她的一切。她从不会给我正面,而留下的却只是那遮蔽阳光的背影,纤弱的身影投落进眼里的阴霾,长长的头发在阳光里飘飞。一如我在包间里看到她决然而又仓促地离开。似乎一念之间我们仍旧是当初那两个陌生人,没有言语,没有交集。更无所谓这些悲情欢愉。我一直望着这背影久久却丝毫不能动弹,那种透彻心扉的绝望,那种抑郁难排的窒息。只会让我醒来的时候泪流满面,那记忆中唯一哭过的一次。

我一直盯着那半掩的门口发呆,就好像她刚刚出去,过会还会回来的感觉。巨大的失落感让我难以是从。我真的无法想象自己会对一个仅有一面之缘并且相处不到半小时的女孩子产生这种感觉。

我是怎么了?我郁闷地问着自己的心。

我到底是怎么了?我从不止一次地去回忆这一段的时光,我也看过太多的肥皂剧情。却始终不相信也不愿意承认这种一见钟情。我总是觉得这样的字眼只会是对于爱情的亵渎。一见钟情存在于童话,存在于浪漫。却不存在于现实。但是当我努力去回想这段十分短暂的时光。并且也是这几年里不可多得相聚时光,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开始,便是我从那时开始就迷恋她到了无可救药。

无可救药,这是我朋友听完我的讲述给我的四字评价。这词太贴切了,贴切的念到心里都会感觉到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我所做的一切都算是恰如其分。

(3)门又被推开了,我又看到了那一直停留在脑子中的脸,精致乖巧,漂亮中却透着野蛮的味道。她的目光同我一直仰视的目光相撞。她的表情有着瞬间的错愕,勉强笑了笑,又坐在了我的旁边。

离着近了,我再一次端详起她的眼睛,那双同墨石般黑亮的眼睛却闪着不一样的光泽。我看到了她眼睑下的眼袋。似乎是刚刚哭过。依稀还可以看见泪被擦拭过的痕迹。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手不自然的放在腿上,有点焦躁的等待开机。或许是机子的问题,她干脆微闭上了眼睛。睫毛长长地铺盖下来。

我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再去管电脑上的电影了,说到底男人总是会心疼一个在哭或者哭过的女人,不论后者是不是认识。

你怎么了?我试探性地问了问。

她抬眉看了看我,嘴张了张,犹豫了半天,才说:我能借下你的肩膀吗?

当我再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是五年后的事。一句话说两遍,却要等待多少个日日年年。

岁月经久,时光太浅。在年华荏苒里我看见了她投在波光潋滟里的倒影。

她说:我能借你的肩膀靠会吗?

静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公交车发出哒哒的轰鸣声。我没有说话,点了点头。那时候她斜靠在我肩上,眼睛紧闭着,似乎是太累了。睫毛也一如当初她斜靠在沙发上的样子。让人不忍心去打扰。在我的眼里,她一直是温柔地,无论她会对别人说出怎样不堪入耳的脏话,也不论她会怎样怒不可遏地冲别人大发雷霆。但之于我,却从来没有。

只是我不曾看到过她如此安静过,像她的名字。安静地靠在我肩上。我尽量挺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她,也生怕惊扰了我心里一直念着的美。

那时候我全然接受了周围人抛过来的目光,欣然地享受着。那时候我真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伴侣。温柔、安静、不吵不闹。我用头蹭着她后来变成沙萱但依然干净利落的头发。感受着靠在我肩上的体温。我忽的有了一抹心安,好想好想,我们彼此不再于沧海里漂泊,不再做这城市里最熟悉的路人。就这样平淡地彼此相扶相依,累了相拥入眠。从晨钟变换暮鼓,从青丝绕成华发。

但仅仅是这样的平淡,对我来说依然是奢侈。

(4)她就忽的靠在了我的肩上,我却全然没有碰上艳遇的欣喜。因为我感觉到了她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我脖子上的灼烧感。我也跟着慌了,像个木头一样呆立着一动不动。承受着她几欲压折的悲伤。在她语无伦次的哭声中,我听懂了她为之痛哭的故事。

她交了一个大她十岁的已婚男友,而男友的妻子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情。正是那男人为难的时候。她为她喜欢的男人哭着。那时候还没有流行“小三”这个词,而我也不会用“第三者”这样狠毒的字眼去评价她。只是归于他和我一样还只是半大的孩子,念着高中。却执拗地想融进大人的世界。

你好傻。我说。

她这时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起身离开了我的肩膀。忙说道:对不起。

没关系,我说:你不怕我是坏人?

她很坚定地说:你不是。

我像是被说中心事一样,哑口无言。后半夜里,我们一直没有说话,她开机之后便玩起了《劲舞团》,那个我一直看不上眼的游戏。包间里除了她敲键盘的噼啪节奏声,倒显得很安静。

再后来,她趴在我的腿上睡着了。像是受伤的小猫一样蜷缩着。我一直盯着那双墨石的眼睛,直到我也睡着了。

再后来的后来,我一直回忆着这一夜的事情,我才发现原来让她安静地和我呆在一起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醒来之后她早已经走了,而我也带着乏意回到了家。

日子总是在迷茫与惆怅中度过,我不知道自己迷惘的是什么,发愁的是什么。总是觉得缺少了一样东西,而我一直不想正视的是,就是她的存在。

她竟然联系到我,我才知道原来清晨临走的时候她用我的手机拨通了她的号码,她的声音带着同样不容置疑的野蛮:“我想听你声音了。”

“我想听你声音了。”每一次在无眠的夜里我总会想到这句话,曾因着一句有点暧昧就让我感动不已的话,却在潜夜里无声无息地侵蚀我的梦,每一次念出这句话,心就很痛。

到了人走茶凉的季节,静在不停地震着我的手机,一遍又一遍。依然是那种野蛮的风格。被我一次次掐断,又在短信里不依不饶地说:我就想给你打电话,就想听你的声音。我就要结婚了。

而我惨然地笑了又笑。是啊,静要结婚了。

(5)自从她从包间离开之后,我就一直没有见过她。只有电话和信息上的联系。不知道她在这个城市的哪个地方哪个角落,是不是还在为了那个已婚的男人哭的撕心裂肺,是不是又在一个孤独的夜里抽出娇子,又没有带火。我不知道不知道。只知道她有意无意地说着那些俏皮和打情话,让我误以为我收获了一份美好的爱情。就是这么短短的一段,在我接下来漫长的守候里,我一直固执地问自己:这到底算不算是爱情?而且我还一直固执地说服自己:她那时候是喜欢我的。我是喜欢,并超过爱的。

静发了短信问我,你还爱我吗?

我一直盯着这五个字,手指却迟迟不能按下键。想了好久,那熟悉的酸楚感觉又来了。我吸了下鼻子,给她发过去:我一直在等你,一直等,不论你是单身还是再恋。我都一直在等,等你回头,等你看一下走过的路上我依然在看着你。

过了好久她回了,说了让我一直铭记的话,那时她说过的最直接的话:你爱我是真的,你等我是真的,你会娶我这全都是真的。我不相信了别人,我相信你。

我没有去多想静是不是因为刚失恋受了伤,而去想找一个温暖的依靠,不必宽阔伟岸,但要值得托付。我也没有多想她是不是真的累了,只是想找个人化解他的疲惫。我也没有多想她到底是不是从心里爱上我,而不单单是感动。我尽力不让自己去想。就简简单单地认为静,终于回心转意。

(5)我再一次点上了烟,她没有朝我要火,静也没有给我点上。烟雾缭绕中,我微眯着双眼,忍着眼睛里的酸痛和辛辣。看着这死一般的夜,夜色中她和静两个身影渐渐走到了一起,并相重叠起来。一直以来都有种错觉,那时候的她就是那个挺悲伤的她,原原本本的她,不带有一丝慵懒和拖沓。干练中透着劲味十足的野蛮。她不是后来的静,那样不可捉摸的善变,那无法猜测的心思。那无法读透的目光,静是娴静的美好。那个伤了又被伤的女人。

朋友说:你是不是有病?你说的她不就是静吗?她就是静啊,你一直牵肠挂肚,日思夜想的静啊。

我冷冷地看着他,说:是,我爱的是静。一直都是。

他始终不明白,岁月代表着什么,那是一道无法让人逾越的鸿沟,你只能在错落深浅处驻足观望,却不能改变这一路的风景。

我问过静,我说你能等我几年?毕竟不是同路的人。

静就说:你想要我等你几年?五年?十年?我都可以等。

而那时候我仍然天真地被感动了,即使被她骗,也心甘情愿。只因为静说了等我。待到后来知道了那不可违的结果我又忽然想起了她在最初说的:等我。两个字,没有期限,没有约定,没有时间。却耗掉了大好的光年。我不为自己感到痛惜,却为我的爱情心痛。我即使在努力,也架不住这时间,也架不住这脆纸的现实。我站在断桥渡口,却始终看不到同渡的人,而渡船却不停轻晃,一晃经年。

(6)静辍学之后学了化妆。干了不久就觉得乏味。在不远的城市做着加工厂的工作。她那时谈了个男友,是单位的同事、从她的话语中感觉到两个人的感情还是很好。她终于不再会为那个老男人哭的一塌糊涂了。但是陪在她身边逗她笑惹她哭的却不是我,是另一个存在于她口中,抽象于我脑子里的陌生人,陌生的名字。她吃吃地笑着,说着甜蜜的小事。似乎就把我当成了名义上的闺蜜。我听着听着,机械地回应着。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心疼,因为痛的不能再痛,也不知道什么叫吃醋,因为,我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静又去了烟台,也不知道在那里做的什么,我不过问,只能问她的近况。而每一次她都是在车马喧闹声中挂掉了电话。挂机键咔哒的声音直接打疼了我的心房。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样的自尊去问候她的生活,但我确实是偏执地一次又一次地打过电话去。说着真在的关心,承受着客套的祝福。她失恋的时候去了淮阳,又跑过东莞。她依旧是那样的脾性。她会独自在半夜里跑出去买醉,会在qq上发表着乱七八糟的心情。会冷不丁地给我打电话,她会在电话里大声地说:为什么都要对我这样,为什么总碰不到对我好的人?木子,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我心疼的受不了。其实我特别想说的:静,你对我一直都是这样,我的心这些年来一直在痛。可我不敢说,我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她的情绪。说着不着边际但却中听的话语。静忽然就回过了头,她看到了我还在原地期盼地望着。她说:你为什么这么傻。我也苦笑着说:我真的很傻。

(7)静突然就回头了。迅速的让我难以招架,也出乎意料地让我欣喜若狂。我一直开心地笑着、乐着。因为静,我等了太久的时间,错过了太多的人,我宁愿相信是上天的垂怜,不忍心让我再等下去。我更是每夜每夜的难以入眠,仅为了她的回头,她的承诺。我看着大运河里白帆过处的鼓浪飞花;我看着万佛朝堂里暮染香炉的檀香生烟;我听着玉华公园里千转百回的咿呀平戏;我听着这繁华一世的夜夜笙歌。我真的醉了。常听到别人总会说那很煽情的话:好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方不负这大好的青春年华。我听着听着就不由得苦笑,我情愿选择一种平淡地日子过活,没有这纷纷杂杂的世故,只为可以心安的女子。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纷杂的世故?我固执地坚守着吹弹可破的自尊,达不到一路花开人自美的潇洒。于是我一次又一次卷入了爱或不爱的轮回。我总在冥冥之中害怕一样东西,像是历经多难的敏感。让我不得不在每日每夜里祷告,不要再一次沉沦。后来就真的出现了变故,她家里人不同意。就和那些俗不可耐的肥皂剧情一样。而那时我还是很天真的以为可以为爱情付出所有,可以牺牲一切,让两人幸福。我以为我爱她,我以为只要我爱她就可以在一起。相守一辈子。可我哪里知道这是经不起大浪的爱情。草草地结束这短暂的恋情,像是一场荒诞悲剧的滑稽收场。让人哭笑不得。她订婚了,未婚夫不是我。

(8)又是一年的夏末秋初,我约了朋友喝酒,本是很高兴的相聚言欢,却成了我一个人的苦酒浇愁。我一边向他抱怨着此前的种种,一边大声地喊着静的名字。朋友不停拍打我的肩。良久,才说,她其实应该喜欢你的。

我极力想睁开眼睛。看着朋友的样子。眼里的他忽然变成了我高中时代的同桌。同桌那时对我说;你和静是不是有着误会。我不知道有没有误会,也不想问喜欢不喜欢。不是我的,已经不再是我的,喝完酒回到床上的时候,我打了个电话给静,同样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她一直耐心地听着,直到我说完,只说了一句:你没有喝多。我无力再说什么,只觉得天地在不停地旋转,我的世界早已轰然崩塌了。我靠在枕头上,右手还握着手机,她发来了短信:你怎么这么傻?我是很傻,傻的去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哪怕是谎言编造的借口,我都当做是你爱我的理由。哪怕每一次被你彻底地欺骗,骗到遍体鳞伤,却依然相信你的解释。傻,傻到无可救药。傻得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愚蠢。奈何你却从不知道。

(9)静惊慌地逃离我的肩膀,眼里还噙着泪,说:对不起。静从电话里听出了我的声音,迟了好久,才说:对不起。而现在静坐在我的对面,碗里的热汤已经被她搅拌得冰凉,她看着我。说:对不起。真对不起。我苦笑着说:我怎么就这么傻呢?在你的眼里我依然是多年前的那个样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会为你点上烟,看你一个人的落寞,会给你一个肩膀,任你的眼泪在衣襟上抛洒。会看着你在天南海北里辗转漂泊,会看着你像翻书页似的换着男友;会在你累或不累,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候打来电话问候;会一直在你走过的路上的薄暮垂阳和阑珊灯火。我一直卑微地以一种小心翼翼的姿态,从背后看着你独立桥上的背影,而你却不愿意回头看一眼。我何时不是这么卑微地去靠近你的生活,我又何尝不是低调地存在,卑微地爱着,而你却无动于衷。原来我的爱那么卑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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