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已听得到阵阵蝉鸣。
用晚饭前,文知夏穿着单衣在书房里写文案。方玥轻轻扣门,给文知夏送来了莲子羹。
文知夏头也不抬地问:“家里都收拾干净了?”
方玥道:“恩。”说完再次不确定地问:“明天皇上真要带静好回来吃饭?”
文知夏轻哼一声:“当然,难道天子会跟我开玩笑?”
方玥又喜笑颜开的:“真是我们静好交了好运呢。文家总算是能和皇室攀上关系了。”
文知夏搁下毛笔,面色沉重又不屑:“我们文家从不妄想这些裙带关系。只怕攀得高摔得狠。”
方玥随即变了脸:“你说什么你。”
文知夏没有多说,只伸手去接方玥手里的莲子羹。
方玥气哼哼一声,抱着莲子羹转身就走。
“诶。”文知夏想拦方玥也没拦住。
接着,院子里传来叫骂声:“伺候你们老的小的一辈子,现在还落人笑!告诉你别人可以笑我,你文知夏就是笑不得我!”
说罢,文知夏听到清脆的瓷碗摔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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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静好失了眠。又是悸动,又是忧愁。
大半年的宫中生活,整日听的都是这宫女怎么了,那娘娘怎么了。一开始静好对这些并不感冒,只觉得那些离自己很远。可是后来慢慢也习惯听这些家长里短的,自己也变得世故些。
而莫澜,文家,好像是一场梦境,或是自己的前世。
不用刻意,回忆便涌入。不知怎的,静好想到那段爹爹总替自己物色娘家的时光。无心的爹爹总把那些男子与莫澜比较。
“商行李家的儿子同莫澜差不多高。”
“魏将军的儿子能文能武,只是文采平平,跟莫澜差不多。”
“徐太医的侄儿为人忠厚,性子有几分像莫澜。”
......
爹爹当然不明白为什么静好听完这些总是笑着摇头。深居闺院,静好虽不懂得比较,但却已经固执地认为莫澜便是最好的。
从小便相伴在一起的情谊,即使清浅,也已深映在心。
也许过几年,爹爹就会说:“莫管家的儿子,从小与你玩在一起的,你可上心?”
这样的猜想只是想想而已,同谁也没说过。待到静好十九岁,一日,爹爹忽然告诉自己:“我已上奏皇上,过几个月你便与选调来的秀女一起入宫吧。”
静好还不知爹爹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娘亲夜夜来照顾静好,说着不舍的话静好才明白,自己是要入宫选作皇上的妃嫔。
那时的静好,留恋的只是爹爹与娘娘。在准备入宫的那几个月,偶尔看到莫澜,也还是像往常一样打声招呼。
静好自小便不知怎样才算男欢女爱,直到入了宫,从同寝的秀女手中看得第一本闲书,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种情谊。
也是直到那时,当她看完整本书,脑海里回映整整一宿莫澜的面容,她才确定她喜欢他。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呢。
他带她捉鱼也罢,同她陪读也罢,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宫里宫外,仿佛一个两重天。
这天静好醒得格外早,化烟还没来伺候静好。
待静好梳妆完,门被轻轻打开了。
“这才辰时,小主怎么起来了。”化烟忙跑到静好面前。
“天气暖和了便瞌睡少了。”静好侧着脸看向铜镜。化烟接过静好手里的簪子道:“以后我便辰时差一刻来。”
“那倒不用,我多躺一会儿就是的。”
“小主,”化烟将簪子镶进静好发箍里,“这顶簪子是真好看,怎不瞧见你戴过?”
静好看着铜镜里的人儿,秀发并不那么黑,微微带着深棕,而那蓝色的水亮的百合镶嵌得恰到好处:“戴过,刚入宫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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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他亲手帮我戴的。
午时与皇上一起在宫中用膳。
第一次在御膳坊吃饭的静好,从未见过这么铺张的阵势。先是餐前的珍珠翡翠汤。碗里是清淡滑腴的汤汁,还未凑近,一股鱼香扑鼻而来,想必那汤是熬到鱼骨都化了。碗底卧着一个珍珠丸子。糯米粒粒晶莹剔透,颗颗分明的裹在肉丸子上,那肉也是搅得够匀,轻轻启齿,那肉便咬下来。
静好将那整碗汤都吃了去,后面又上了各式各样的主菜。
菜色由淡到浓,饭后便再是甜点瓜果。
可是静好前面吃太多,后面的甜枣蒸糕通通吃不下了。
用完膳,皇上接过老姑姑递来的纸帕擦了嘴道:“静好可吃好了?休息下,化会儿子食,我们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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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好盼望了一整晚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柳莺亭内,莺纱蔓账将阳光隔了去。
“金锁重门荒苑静,绮窗愁对秋空。翠华一去寂无踪,玉楼歌吹,声断已随风......”
柳妃唱得动容,正看到有人款款向自己走来。
“妹妹好雅致。”帘幕被侧掀开,媛妃走进亭中。
柳妃冷哼一声:“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妹妹。”
媛妃不愠不恼地说着,倚在柳妃放琴的石桌上,道:
“最近那文常在红得狠呀,皇上今儿就带她出游去了。”
柳妃不语,媛妃又缓缓道:“我劝妹妹别费心思拉拢那小妃子了,皇上只是心血来潮而已,过了就过了。”
“我也劝你少在我身上费心思了。好生服侍你的万贵妃吧。”柳妃冷笑。
媛妃俯身对着柳妃:“文常在,是一定要除的。你别趟浑水。”
柳妃一把抱过自己的古筝,转身就走:“你别弄脏我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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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正是高照,凝钰斋这处背阴的庭院却透着丝丝凉意。
方昭仪同林贵人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林贵人的凳子上垫着祛寒的细软。
打发走贴身的丫鬟,林贵人道:“娘娘这么有意文常在,为何不暗示她?”
方昭仪道:“那柳妃不是也看中文常在了么。”
林贵人更加不解:“娘娘就不怕柳妃把文常在抢了去?”
方昭仪笑而不答。末了,说:“你倒是先注意自己身子。这头三个月大意不得。”
林贵人左手轻放在腹上,认真地说:“娘娘,我现在只觉得危机重重。我是真的怕。”
方昭仪紧紧握住林贵人的手:“不怕,我会护着你。为了你,为了龙子,不要再让万贵妃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