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回】
【第二卷 第2回】

梅先生徐徐展开画卷,不紧不慢地说到:“这幅丹青,并非出自梅某之手,乃故人所作。但就梅某而言却是万分珍贵之物。”

说着便见一片静谧的梅林展现在众人眼前,再看画中所画之人,乃一名抚琴的男子,男子席地而坐,神色陶醉。男子的身旁则是一名女子的动人的侧脸。

虽只见一个侧脸,但却能够看出是极美貌的女子。那女子似在赏梅,头稍稍抬起,红梅攒动、落英缤纷,画中女子一身明媚。

寒梅开欲烂,画中的这对神仙眷侣仿佛呼之欲出。画者笔力精致,着色柔和,功力可见一斑。雪鸢四岁开始学画画,对国画也有些研究,确是一幅好画。但却没有好到能够在今日这样场合拿出来敬献的程度。

宫中画师技艺精湛,雪鸢在太后宫里也见了不少这个时代的妙品。所以完全可以断定这一点。

莫非是与刚才提到的这位“梅贵妃”有关?

雪鸢凝神慢慢理着思绪……却未曾注意到在座百官中越来越明显的骚动,直到一位古稀之年的老者陡然站起,一声惊呼:

“先皇!”

那老者应声而跪!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俄而,原本沉浸在歌舞声色里的众人也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来。

欧阳承武缓缓站起,眼里心里一阵苦涩,往事历历在目,仿若昨日,而今,而今……满腔的复杂心绪一时竟化不成只言片语,只沉重地唤了一声:

“皇兄”

晚宴结束以后,冬雪愈发大了起来,鹅毛一般,洋洋洒洒铺天盖地而来。邹隼伴着雪鸢的轿辇一路行来,到了鱼凫门才停下。过了这鱼凫门就是皇帝的后宫了,除非得了皇后懿旨,寻常情况下是不许男子入内的。

邹隼交代了珏儿等一干宫人几句,方欲离去。雪鸢打起轿帘,只露出一个脑袋,朝他微微颔首,算是道别。

邹隼也朝她见礼,但他行的不是君臣之礼,倒像是寻常年轻男女之间的礼仪,颇有几分绅士风度。

待邹隼回到太傅府中,已经很晚了。小厮张平老远便迎了上来。

“少爷,您可回来了。老爷在书房等候多时了”说着,才瞧见邹隼满头、满肩的雪馓子,忙替他解了外面的雪白貂裘去掸,又呈上一件早准备着的披风。

邹隼却并不去接,只着了里面的白色锦袍直朝书房而去。

“是吗,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他商量”少爷的语气甚为轻松自然,眼里却是一种似笑非笑让张平看不懂的深沉。

张平五岁便开始跟着邹隼,伴着少爷习文练武,如今算来也有十八年了。他不怎么识字,武功也是平平,但只有他知道少爷并不像别人传言的那样。

少爷也有他的苦处!

“皖南巡抚送来的急件,你看看吧!”邹太傅对着稍显风尘的儿子说道。“四皇子现在越发放肆了,竟明目张胆打起我邹家的主意!”

邹隼接过父亲递来的文书,红色的笺纸,是邹家特用的标志。皖南巡抚朱翊钧,是父亲的门生,也是邹家许多亲信中的一名。

“自前年起,西路水军借醉酒为由几番挑衅我邹家军。今日又在皖南府内滋扰生事,挑拨之心昭然若揭,我们定不能中计,与他发生正面冲突。”邹隼放下红笺,在书桌旁的一张檀木雕花大椅上坐下。

“你想的跟我一样,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理?”邹太傅说到。

“既然今日四皇子说训练水军,成果不俗,待圣上赏鉴。那我们只好将此事,一并交由圣上定夺了”邹隼嘴角露出一抹讪笑。

“我儿说得有理”邹太傅脸上扬起几分赞许。然后话锋一转,盯着邹隼语气怪异地说到:“那么这雪鸢郡主之事,你又觉得该如何处理?”

邹隼微有一丝促狭,转瞬即逝。

“父亲难道还信不过孩儿的手段?!”

“哈哈哈,为父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邹太傅大笑道。“小郡主失忆本是上天的安排,不想却阴差阳错促成了这一步。若是把握得好,可真是一步绝妙的好棋呀。”

“父亲说的是,孩儿谨记。”

“好孩子,一定要好好把握。”邹太傅感觉自己今日好像尤为啰嗦,不知为何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

失忆后的雪鸢郡主跟以前真真判若两人,今日宴会上一见,的确是个灵巧的人儿。她虽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淡衣素颜,粉黛未施。但却引得人不得不去看她。瞧着那双琉璃眼,流光溢彩,晶莹清亮。却隐隐让人心里犯怵,好像什么也瞒不住她似地。

“我累了,你也早些歇息去吧。”邹太傅不愿多想,在心里他还是更相信儿子的。这场游戏,他赌得起!

邹隼起身道了安,走到门口,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转身问到“父亲从哪儿找来的这画师,倒还有趣。”

“是他自己找上门来。为父看圣上最近过于清闲,索性卖他个顺水人情,也好让这宫里热闹热闹。”邹太傅打了个哈欠。

邹隼听后又是一笑。转身告退了。

雪下了一夜,雪鸢确实累着了,竟是一宿无梦。她睡到次日晌午才起,胃口极佳。用过八宝莲子粥,又少吃了些芙蓉蒸糕、水晶燕耳、什锦蟹斗等。珏儿、水儿见此真是又惊又喜:郡主好久没这般认真用膳了!

到了中午,太后也得了这喜讯前来探望,赔了雪鸢半晌也不愿离去,索性传旨将晚膳也传到雪鸢这西厢里来,两人一并用。

雪鸢心下感动异常。郑太后待她,又何止一声姨母可比?较之自己的亲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日初二,宫中众嫔回门,自然是热闹非常。宁和宫与众嫔妃寝宫相较,本就偏远。太后又素来喜静,整日吃斋念佛,少与人来往。

宫中妃子们只每月初一、十五前来请安,平素除了几个品级稍高的妃子会前来互赠些吃食外,大多数时候是无人来访的。单说雪鸢到这里三四个月里,皇帝除了封些赏赐,也是一次没有来过。

这宁和宫还真当得起这个“宁”字。

经过一夜的大雪,地上积攒起厚厚的雪毯,雪鸢院里的几株高大的茶树上也累了许多的雪团,较小一些的茶树不堪重负,被微微压弯了腰,却仍是倔强地挺立,只偶尔散下一两片雪瓣来。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亭树作飞花。那么顾雪鸢命中的春天呢?在那里?

雪鸢瞧着院中小景出神,太后顺着她的视线瞧出,也静静地不说话,思绪飞到老远。

倏地,一团厚重的积雪落下,闷响一声!硬生生将两人的思绪拽回了现实,只留下那原本盛雪的茶树枝脖还在不停摇曳。

这时候,雨璐上来禀报说,画师梅驿寄求见太后。

雪鸢心里稍怔,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转而又回复了欣然,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太后看起来倒并无异色,雨璐是陪着雪鸢参加晚宴的,就算不是如此,宫中各种消息传得飞快,昨日晚宴那般热闹,太后肯定已有耳闻。

这会子乍一听到这梅画师一定也不意外。

太后命珏儿多加了一个火炉,因为融雪较下雪更冷一些,又细细交代了珏儿一些琐事,才由雨璐搀着回了会客的正殿。

当晚太后没有过来用膳,只吩咐雨璐前来知会了一声,说身体不适,早些歇着了。

又过了几日,大约是初八。天气突然放晴了。积雪已悉数化去,露出崭新的地面,空气并不潮湿,而是刚刚好,倒有几分初春的味道!

雪鸢心情也是大好,这几日换了新药,不似从前那般苦,新加的几味药有点酸瑟,喝着倒不习惯了。

雪鸢是完全不懂中医中药的,以前有点小灾小病的,也是直接用西药,来得快,也方便。现在却整日喝中药竟也喝出癖好习惯来……真是造化弄人!

其实雪鸢也试着看看医书,浅尝辄止,也许是没有天赋,她觉得那些中医理论实在是复杂难懂。便放弃了仔细研习,有朝一日自己把自己给治好这个美好的愿景了。

反正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倒也没什么可怕。或者更打趣一些的说,这回说不定又穿越到其它地方去也亦未可知?!所以也就由着它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早膳刚过,太后身边的雨璐便过来了,请郡主到大厅去一趟。

雪鸢到了正厅,却不见太后踪影。倒是那位当日在晚宴举止惊人的梅画师正坐在厅中独自品茶。

他仍是墨衣广袖,一副傲然出尘的书生模样。黑色的丝绦翩然,若梅蕊初露,和着他独特的男子气息,芳宜香远。

她见雪鸢进来,放下茶盏,起身望着她。成熟稳重之余,自有一番妩媚风流。雪鸢上前微微见礼,然后转头瞧着雨璐。

宫女们平素都低着头,但由于皇宫规矩森严,能够在太后、公主们身边儿当着上差的,又都是极灵巧的人儿,善于察言观色。她不用抬头便懂得雪鸢的意思,柔声道:

“太后身体稍感疲惫,吩咐郡主与梅画师自行安排。太后还吩咐郡主说她已歇下,未有大碍,郡主不必再去瞧他,只管与画师出得门去赏玩,晚膳前回来便可。”

雪鸢心中大为诧异,太后怎会将自己交给这梅画师!按理说太后应该极不喜此人才对!

不过,这个梅画师还真有手段!

再者,话又说回来,就雪鸢本人来讲,她对这个梅画师却没什么不好的映像,相反,倒有几分欣赏。这样明媚的天气里,能够与他同游,倒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赏心妙事!

雪鸢今日穿着白色为底,兰线绣花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露出二指来宽的蓝色锦边儿。材质是蜀中进贡的上好雪缎。这是太后年前刚赏赐的,雪鸢觉着穿起来简单舒适,甚合心意。

雪鸢乘了辇,梅画师步行,一众人就这样打御花园而去。出了鱼凫门不远,梅画师便吩咐抬辇的宫人往西行,大约又行了半个时辰,轿辇停下。

雪鸢才发现此处并不是御花园!

是一处景致优美的画廊。这里假山堆叠、亭台掩映,虽为隆冬,却毫无凋敝之色。

最最出彩的是游廊深处一片若隐若现的梅林,此处只可窥见些许红簇,并不见全貌,却是出奇得香,沁人心脾。似春雨如酥,似新燕啄泥……好一片勃勃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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