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7回】

顾雪鸢的这个礼是替真正的小郡主向严帆行的。这么多年的用心医治，比自己的亲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礼，是小郡主欠他的，也是顾雪鸢欠他的。

至于自己最多只能活两年一事，说一点伤心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顾雪鸢都是一个太年轻的生命。但这却也并非难以接受，对现在这个岩亭王朝来说，她顾雪鸢本来就是一位闯入者，在这里她没有任何可牵挂的。要是上天一定要她死去，那她也坦然接受。

就在雪鸢沉浸在个人世界的时候，水儿急急忙忙进来跟珏儿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雪鸢发现珏儿有一丝慌张，但却并不敢惊扰。

“珏儿，何事？”

“回郡主，玥妃娘娘小产，皇后娘娘想请严太医过去月馨宫一趟”珏儿小心地说着。

因为太后娘娘太疼雪鸢郡主，早下了懿旨说凡是严太医替雪鸢郡主瞧病的时候，任何人不得打扰。

但今日事情的确紧急，玥妃娘娘早晨突发小产，已经生了一天了，孩子还没生出来，宫里的稳婆、太医们一个个都束手无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才由皇后娘娘出面过来请了严太医过去助产。

“有这等事你们为何不早说？”雪鸢有些责怪地看了珏儿一眼，然后转向严帆

“今日之事望严太医莫要向任何人提起，雪鸢感激不尽。”

“珏儿，快送严太医过去”雪鸢静静地吩咐道，面上的神色不显半分慌乱。

“臣谨记郡主吩咐”严帆对雪鸢再行一礼，转身急匆匆随珏儿出得门去。

月馨宫内，宫女太监们忙成一片。皇后娘娘与宫中各嫔妃们都堵在外厅，严太医开的催产汤药服下已有一刻钟，孩子还是没有落地。一屋子人只能沉默，听着玥妃娘娘震天的叫喊声，皇后娘娘心里早已成了一团乱麻。

严帆走了以后，雪鸢稍作整理，带着水儿请太后一起过去瞧瞧。

其实太后大多数时候是不管这些事情的，这些年宫中大小事务都是由皇后娘娘一手处理。玥妃娘娘只有二十八岁，比较年轻，听说这次又是头胎，自然凶险万分。

太后自是不会拒绝雪鸢，这个高贵冷漠的妇人，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对宫中的嫔妃、下人们都十分严厉，却唯独对雪鸢宠的厉害。收拾了一下，命人备了轿辇朝月馨宫行去。

大约行了半小时，雪鸢太后一行人才到达了月馨宫。

除了仿建岩亭地理形态之外，整个皇宫的办公区和住宿区由一水隔开，办公区在南面，每天皇上就会在这里会见众大臣和商量国家大事，而住宿区主要在北面，宫殿们环绕龙镜湖而建。

龙镜湖中央是一处别致的的小岛，岛上一处别致的宫殿冬暖夏凉，是皇上平日休闲时的最爱。皇上、太后和皇后的寝宫在湖左侧，其它的嫔妃则向右排列。

这月馨宫在龙镜湖右侧中间的位置，不算太远。是一座别致的四合院，虽不及太后的宁和宫大气宏伟，但却别有一番北方的温情，院外的一排常青树让人感觉舒适非常。

远远地还未进门，就见一名二十五六岁、相貌堂堂的男子在月馨宫外焦急地踱步。男子见太后凤辇，单膝下跪，抱拳一礼。

雪鸢暗暗猜想此人定是一名武将。见那焦急的模样，定与玥妃娘娘有着不凡的关系。如果不出意外地话，他应该就是玥妃娘娘的亲弟弟，轻骑都尉——尚明，尚将军。

“轻骑都尉尚明，拜见太后”果不其然，男子浑厚的声音证实雪鸢的猜测。

“都尉不必多礼，你姐姐现在如何？”太后问到。

岩亭王朝的服饰有点像唐朝，而官衔制度却有几分类似于宋朝。尚明官居从三品，为留守指挥同知，专门负责京都及皇宫的安全。

他统领的这支御林军是精英中的精英，直接受皇上调遣，并不通过兵部。今日尚将军的姐姐难产，皇后特准尚明进宫陪伴，由此可见皇上对尚氏兄妹的器重与厚待。

“多谢太后关心。严太医正在诊治，应该很快就能顺产”

尚明的语气镇定，但眼中的焦急却很明显。他已经在殿外侯了整整两个时辰，姐姐还未生产，怎叫人不心急？

雪鸢见尚明眉目端正，毫不做作，心里生出几分好感。难怪皇上皇后对他委以重任，真是一眼就瞧出是个直爽可靠之人。

“都尉不必心急，玥妃娘娘是有福之人，定能母子平安”雪鸢轻声说道。

尚明这才注意到太后身旁的雪鸢，厚厚的貂裘掩盖不了她的轻灵，冬日严寒，雪鸢玉一样白的小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黑漆漆的眼眸中满是镇定。

虽然只是一句普通安慰人的话，但从她嘴里说出，顿时让人感觉十分安心。

“谢郡主吉言”尚明又是一礼。

“太后娘娘、雪鸢郡主驾到”门口的小太监高呼。雪鸢刚进了外间儿还未站定，便听到屋内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

玥妃娘娘生了，母子平安！

皇后和众嫔妃顿时松了口气。片刻之间，稳婆抱了刚出生的小皇子出来，一屋子的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恭祝岩亭王朝又添了一位小皇子。

雪鸢自然也是高兴万分，新生命的降生总给人带来力量和欣喜。又想起自己那刚满月的小侄子，也是这般惹人疼爱。无赖自己不知道几时才能回去。

莫非真要死在这陌生的世界，成为这异时空里的一缕孤魂？

宫中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玥妃娘娘为皇家添丁，此番又这般凶险，真是劳苦功高。

皇后迅速命人通报了皇上，当即又颁下懿旨，从小皇子的照料看护、奶娘的人选到玥妃娘娘宫中的陈设开销、吃穿用度无一不周。

雪鸢暗赞自己的这位亲姨妈心思缜密，确有母仪天下之风。另一方面，她此番还真是见识到了皇宫中母凭子贵，一荣俱荣的情景。

但是整个过程中，却并没有见到皇上的踪影。

太后不喜热闹，也是只带了片刻便回到了宁和宫中。

第二日雪鸢从一众宫女们口中得知，玥妃娘娘诞下八皇子，目前已升封为玥贵妃。而昨日玥妃娘娘早产，皇上不得空探望，是因为忙着让宫里新请的画师替自己画像！

听说欧阳承武皇帝虽然名字中有个武字，但却并不爱好武学。相反，他很是羡慕古代的文人墨客。常常将自己打扮成各种古代文人的模样让画师替自己画像。昨儿个便是如此。

雪鸢至今尚未见过这位附庸风雅的皇帝，经此一说，还真是……绝对的俗人一个！

对于最受荣宠的玥贵妃，雪鸢替她感到寒心。纵使光鲜耀眼、荣华富贵如斯，也不过宫中一可怜女子，不需百年，玉环飞燕，便尽皆尘土尔。

时间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皑皑的白雪将大地装点的银装素裹。而一排排大大的红灯笼和四处装饰着的绯红锦缎，却将整个皇宫燃成了一团吉庆的火。

因为除夕就快到了。

短短的时间内，雪鸢过了两个年。在现代的时候过年还要忙活着准备张罗，到了这里却什么都不用做了。

珏儿、水儿刚领了年末的赏钱，自是高兴不已。一天到晚神采飞扬地忙活个没完。尤其是珏儿，这丫头聪明机灵，尤其招人疼爱，刺绣女红更是一把好手。不只是宁和宫内，其它许多嫔妃娘娘们都爱“借”了她去用。

前段时间，宫内新得了绸缎布匹，要赶在年前为各宫添置新的冬衣。珏儿与尚衣间的一众宫女素来要好，今日雪鸢便准了她去尚衣间帮忙。

一夜的大雪之后，阳光分外耀眼，雪鸢突然想出门走走。便唤水儿备了辇，直奔朱雀门而去。

朱雀门是皇宫正北面的大门，古代建筑讲究坐北朝南，所以南面的玄武门是正大门，而北面的朱雀门却是后门。雪鸢选择这里，一来是这里比较偏远，除了少数后宫人员，其它少有人来往。二来也是因为这里是离后宫最近的城门。

雪鸢着了厚厚的棉袍，又披了太后赐的貂裘，只露出一张小脸来。她命抬轿辇的八名宫人在城门下等候，只带了水儿一人慢慢沿着梯子向上爬。

记得上高中的时候，学校就建在市内的山上，每天都要爬近百步的石梯上学也不感到困难。现在却不一样了，只到中途便感觉很是吃力，由水儿搀着三步一停，五步一歇，花去大半个时辰终于上到楼顶。

站在朱雀门上极目远眺，整个皇宫的景色尽收眼底。远处的山，近处的湖，低矮的天空，浑然一片如在画中。凉凉的空气由鼻孔进入肺里，清洗着身体，冰冻着灵魂。

雪鸢闭上眼，用力呼吸，想把阳光也一并吸入到肺里，想象着干净透明的阳光正一颗一颗充满自己逐渐萎缩的肺泡，雪鸢感觉幸福异常。不自觉地竟然有淡淡的笑意浮现在脸上。

而城楼下，距此不远处的石桥上，一袭白衣胜雪的翩翩少年，望着楼上那呼吸阳光的柔弱少女入了迷，不知不觉间竟也一样，嘴角渐渐泛起了笑意。

白衣少年随意捻动着左手上的红色玉扳指，驻足片刻，并不走上去。而是下了石桥，快步朝龙镜湖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