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青子衿
第二章 青青子衿

一大早的,鸡还没有叫三更呢,砚楚的师父就像拎小鸡一样的将酣睡的小人儿连人带被地拎了起来。少女胡乱扑腾着,一下睁了眼。

“老头儿啊,啊不,师父啊”迷糊的人揉着眼睛,从师父手中一跃而下,“楚儿都这么大了,师父怎么还跟小时候叫楚儿起床一样呢?”语调带怨。

“小丫头,还不是张口,你从不长耳的!”师父也不恼,和煦地笑着。

砚楚透过垂在面上的几缕发丝瞪大一双美目朝前看去,看着白发与白眉还有白胡交在一起,满面皱纹的师父,看着师父越来越奸诈的笑脸,立马是头皮发麻,赶紧开口:

“师……师,师父啊,您老儿有事就说,别这么笑,跟个……”

“老鸨似的!”一旁响起谦和的男声,砚楚偏头一瞧,她的小师兄子谦正靠在门上,一脸戏诌地打量着屋里。

“你个臭小子,大早上不练功,跑到这来作甚?“师父一改笑脸,凌厉的双目狠狠瞪去,胡子飞呀飞,怕是心里念叨:个狗东西,敢拿老鸨子说师父,是嫌命长怎的!

师兄显然是习惯了师父吹胡子瞪眼,不屑地耸耸肩,勾着其他几个是兄弟去练功了。这下砚楚可惊讶了:这是有多少人瞧见我刚被师父揪起来的样子?小师兄倒还好,打小就跟亲兄妹似的,这其他的嘛,她小时候可没少给他们洗过裤子,直到十岁那年师父传了她绫袖剑,那几只才不敢招惹她。

“楚儿啊!”砚楚一个激灵,只见面前老人又是一脸溢满的笑。

“是,师父!”这回可得好好说话。

“呵呵,楚儿自四岁那年来了这个谷中,已有十年不曾下山了吧!”师父的声音里负有一丝歉意。

砚楚一愣,是啊,已有十年不曾离过谷了,当年只看到父母惨死在眼前,别的什么都记不得了,若不是师父和师兄凭着几分仗义拦路救下砚楚,她怕也已矣随高堂命落黄泉了吧。当时自己尚且年幼,师父将自己留在谷中,传了自己武艺,给她说:“楚儿,你是慕容氏的人,是不能成为弱者的!”那时的砚楚虽不知为何慕容家的人是如何,但她晓得她的爹爹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大英雄。

“楚儿?”

“呃?是,楚儿已十载不曾出谷,如今也将及笄了!”

“好,那为师今日便要你出谷,并予你自由,任你去闯荡一番。”师父说道,一双厚实的手抚着少女的额头,“谷中藏文阁的书籍你已尽数阅读,为师的内家心法你也成了火候,武艺练了十年,一套绫袖剑也已修炼四余载,也是时候让你出去了!晌午就去吧!”

“可当真?”砚楚一脸不信。

“为师的话,何事不做过数?”师父正气凌然。

“那可多了,从五年前的韭菜饺子到前年的龙灯笼,还有前日里的狮子头……”

“臭丫头,去是不去?”师父急了眼。

“去去去,当然去!”赶紧点头

“啊,顺便,帮为师夜探一下归鹈山庄,明日辰时便一众在山下会面。为师要率你的众师兄和你一同去入宴。”师父行至门口,忽然回头说。

顺便?这才是目的吧!

不到晌午,砚楚就背着小巧的包袱,着着墨色长裙,拿着一柄秋水剑下了山。才出程不到一刻钟,就又一个白衣跟上了她,砚楚顿下脚步,一回身拉出了来不及隐蔽的师兄。

“跟着我做什么?”砚楚笑着问。

“玩。”本就潮红的脸对着那张笑靥如花的美面更是赤色溢满。

“嗯~?”砚楚靠近子谦,挑起眉。

看着愈近的美脸,闻到空中淡淡的幽香,“我不放心。”语气软弱。

“唉,还是师兄好。”砚楚摆出一副怨天尤人的表情。

“那是,为兄当然好了”来人得意。

女子一脸受不住,拽着白色的袖子就踏草疯行。

“哇!”砚楚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了?”子谦奇怪地问道。

“变化这么大!我都快成山中野人了!”

“为兄一直如此以为。”师兄窃笑。

“师兄……”

“唉,我给你买吃的去,楚儿你就在此别乱跑,当心丢了找不见!”师兄岔开话题。

“好!!”砚楚一听见吃的,什么仇都扔进了湖里。

月白的身影远去,带走淡淡的菊香,耳边的叫卖声不绝,砚楚四下里一瞧,顿时觉得真有一种还俗之感!这时一个站在木楼上的身影吸住了砚楚的目光。楼上站着一个高挑的女子,相当纤细高挑,她穿着一身烟雨般的青色裙衫,手中一把瑟瑟竹笛,一头散漫的青丝在风里肆意的勾人心神。女子长身一转,一张淡淡的蜜色脸颊像早夏的青莲一般圣洁脱俗,带点桃花状的杏眼直直望向砚楚,一对修剪精细的柳叶眉微微聚起。她颔首,翘起的朱唇轻动,砚楚听到了用深厚内力传来简洁的两个字:“求见。”

咯吱作响的台阶让砚楚动了心思:那女子似武功不弱,平白无故为何要求见与我?若是待会谈不来,我可是她的对手?

如此想着便已上了窄小的木楼。

“不知姑娘寻我何事?”砚楚上了楼台,面对着青衣女子,才发现这女子的腰身在被风勒紧的裙身上竟如此不盈一握。淡雅清傲的气质比那天人般的容颜更让人难以移开视线,英气十足的剑秀长眉泛着远山黛色,空灵一般的玉人,眉心却有一颗魅惑的朱砂痣,为她平添了三分妩媚,两分勾人。

“凌子衿。”子衿优雅一颔首,清冷的声线简洁地吐着字。随手指向空座,邀请砚楚坐下来。

她讨厌说话!砚楚得出结论。

“哦,凌姑娘,小女子姓周……”砚楚作揖,打心底里却喜欢子衿这种直报名讳的爽快劲儿,子衿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和了然,清冷之声再现:“名砚楚。”

呀呀呀!这下吓到了砚楚。怎么多年不出山,这名头也这么大!砚楚难保自己甚爱一番。

“慕容姑娘。”清冷的声音还是平静如水波澜不惊。这四个字吓得砚楚一抬头,看向那双线条优美的眼睛,里面的深邃似有一番魔力将人要吸进去,强大的气势出自皇家,威慑着人的心神。

“凌姑娘,小女子姓周。”砚楚还想隐瞒。

“周姑娘,这玉乃令尊所赠,可对?”子衿显然不愿在姓氏上多做挣扎,指着砚楚脖子上的白玉问道。

“是,凌姑娘如何知晓?”砚楚有些迷糊,怎么这姑娘什么都知道?她是什么人?

“话长。令师乃周云?”

“是!”砚楚心惊,完了完了,她可能连我祖宗八代都刨出来了,放弃挣扎吧!

子衿微微勾起唇角,朱色的娇唇泛起点点湖光。

“今夜去归鹈山庄,走正殿,”她顿了顿,轻轻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宴散时趁乱入厢房处,若有人,尽说是来散散步。若是有人戏谑纠缠,便和盘托出。若那人仍旧不放,尽可报出名讳。”子衿一气话下,她还当真没说过这么多话。平静的语气让砚楚有些站不住,我的个师公师祖啊!她知道就算了,怎么我夜闯山庄她也如此平静?这姑娘冷血,甚为冷血也!

“噤声。”子衿对愣怔的砚楚低声道,“我言不足为外人道也。”

“楚儿——,楚儿——”周子谦在街上仓急地寻着。

“在这了,师兄!”砚楚来不及对子衿说什么,冲楼下扬声道。子衿淡淡瞥向那抹月白色,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你呀,又乱跑。”一阵饼香顺着子谦的到来飘入砚楚的鼻腔,“这位是?”

“姓凌。”子衿答道,双目沉沉,简短而清冷。

“凌姑娘,”子谦抱拳,“在下砚楚师兄,周子谦,周云先生徒下。”

“久仰。”子衿依旧清冷,只是看清子谦面容后微微蹩眉,不易察觉。冲砚楚一颔首,轻轻吐字,“有缘再会。”随后转身离去,手中的竹笛中孔正对风口,徐风过去,一阵“嘤”声不绝于耳,煞是配着子衿高挑的背影,动人之极,恍若神妃。

“好一个清傲的女子!”子谦看着还遥遥望着子衿背影的砚楚,感叹道。

“是啊,好一个世俗不可方物的女子。”砚楚想起子衿方才的话,张了张嘴,似是想对子谦说些什么,但终是吞了声。不是对子谦的不信任,亦不是对子衿莫名生出的好感,而是浅动的鼻翼嗅到了饭菜的香气……

“师兄,”见子谦还是一脸沉溺的表情,砚楚矜持提醒道,“已经午时了。”

“嗯,唔。”某人心不在焉。

砚楚看想隐晦一点是没指望了,遂简洁道:“饿!”

豫国边上的芜河,清清日下波光万丈,两边满是肃肃梧桐和密密树林,两种冷君子植在一起,令人庄重。还好有那几株蔷薇,映上了一层灵动妩媚。一江波水一江心,照尽花蕊照尽荫。两道乌色身影一前一后地飞着,后面曼妙的女身看上去行动微有不适。

“让你少吃点,不听话,真是撑着活该。”前面的人非但不停下,反而愈发加速。

“知了我午食多。”这下连口舌都不听使唤。“还肉拉么快。”

“呵。”前面的人轻笑出声。

还要?”女子声音似是微慍。“笑——。”困难地发了标准音。

“楚儿。”前面的男子停了身,如一只灵活的雁雀。

“是,师兄。”眼见着到了芜河边,砚楚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是正经儿。

“你乘小舟到对岸,上了岸,向西行,若是不出意外两个时辰后便能到飞鹰山。你尽可随意混进归鹈用上晚膳,为兄知道这点本事你还是有的,剩下的。”骤然停下,子谦眼里满是担忧。“就看你了。”

“楚儿明白,师兄放心,。以楚儿的武艺,就算保不了完好无损,也是断不会命丧黄泉的。”砚楚对于自己十年来所练的武艺还有所阅过的《江湖杂谈》,自持对这武林还是不会慌下手脚的。

“还,那为兄便放心了。记得,若子时仍不归,我们便定来寻你。勿慌勿乱!”

直到寒夜霜重,师兄那句话还让单薄的砚楚倍感温暖。砚楚卧在大杨柳旁,看着远处灯火辉煌,欢声笑语再听着自己肚子中可怜的怪叫,不禁又一次暗恼:午时就不该乘那破船,也就不会被那突然跳出的水贼耽搁了时间;也就不会差点被人劫去做小老婆;也就不会出手制人;也就不会被撑船老翁拽着袖子喊恩人;也就不会将爹娘留下的白玉掉进湖里,也就不会赶不上吃饭······

”哈哈哈,今日还真是难得遇知己,李兄,你我日后可莫要失了联系啊!”

“那是自然,承蒙朱兄抬举李某了。”唉,席散了?

看着从正殿涌出的人潮,砚楚偷偷溜到了几个厢房,挨个打量个遍以后,就打算离去了。正抚着胸口暗喊着菩萨保佑让众人都饮了个醉想立刻入眠,让她大大捡了个便宜就听耳边一个温柔男生响起:“你在干什么?”

回收一瞧,这个男子虽看不清容貌,但从气息步伐中不难看出是个武功高深的人,回下再一瞧,已人去两空空,只剩他一个站在对面,想以“散步”之名逃脱已是不行,便一口气和盘托出,心里不禁暗惊:那凌子衿是何许人啊,如此料事如神!

拖是琳琳的身子,想起方才那少年如玉指尖捏着自己下巴的感觉,砚楚脸上又是一阵潮红,又莫名地痴痴笑开,心里边乱七八糟也想了许多,密密杂杂地交在一起,一个瞌睡哈欠之后,便蒙头大睡。

一脸尴尬的少年站在月光烛光交映的窗前,如痴如醉地看着床上沉睡的佳人,好看的唇线上扬,一张俊秀出尘的脸,泛着湖色春光,眼中的情绪朦胧不清,似迸着情谊,又隐着不忍。

年少不知未将愁,

见笑女如花眸,

心中水幽幽,

白玉搔头,

意未犹,

轻蹩眉,

可晓吾心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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