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银十之家(下)
第六章 银十之家(下)

厅堂位于餐厅西侧,两者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石墙,厅堂的南面是一处楼梯,来自龙之塔的乐队被布置在此处演奏。楼梯至二楼处向东南分开,连接着探出墙壁的过道。分开厅堂与餐厅的墙上摆着各式各样的书籍,显得优雅端庄,而另一侧的墙上则用红布与壁画作为装饰,显得富丽堂皇。过道无阻侧,为了方便行人,安置了雕刻着十字架和清风的石制护栏,在东侧护栏上,放着一杯深红色的葡萄酒,一位身着黑色燕尾服的女士站在走道上,右手抱胸,左手搭着下巴,微笑着审视底下的人群。女人大概三十五岁,左手戴着一副翠玉手镯,看到悠,她掠起乌黑的秀发,用露出的一只左眼上下打量着陪同着女孩的隆强。“居然能搞上她,真不愧是你的儿子呢,杀人魔。”她放下左手,又举起装着红酒的杯子,用涂满口红的嘴唇轻轻抿了一口。在她的视野范围外,一个男人放下酒杯,穿过人群,从暗门悄悄爬上了西二楼。“哦?”不知是火光颤动,还是气压变化,女人察觉到了对面平台上的异样。与此同时,透过发着金光的水晶吊灯,男人也锁定了那个妖艳的身影,他挪了挪那双深褐色的龙皮鞋,不紧不慢的走到她的视线范围内,那步伐优雅轻盈,如蒲公英落地那般平静无声。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只见一道黑影从舞池上方略过,紧接着,男人便以芭蕾舞男演员的站姿静止在女人面前的护栏上。“这位夫人,请问,您的邀请函呢?”他的语气如同狮子的低鸣那般充满力量,让人感到沉重而又威严。厅堂里,乐队正在演奏400年前精灵王伊尔萨斯生前创作的音乐——《多彩的灵隐之林》,这首天籁之歌轻快悦耳,同男人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天啊!”悠捂住了嘴,眼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舞池里的男女面面相觑,纷纷停下了脚步,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只有悠这样拥有动态视力和危机感应的能力者才能看到整个过程。

“诶呀,好不容易才见一面,你就这样赶人家走吗?”女人挽起双手,用酒杯轻轻敲了敲自己的下巴,“别这样嘛,罗~易~弟~弟,多年不见,有想姐姐……”话没说完,一面与她等高的平面镜突然出现,残影还留在一尘不染的护栏上,罗易本人却早已向她袭来。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在触碰到她的前0.1秒,女人的两个身影已经在镜子里完全重合。女人把酒杯从镜子里丢了出来,鲜红的液体在空中飘动,罗易一把接过酒杯,顺势将酒滴扫入杯中,酒在杯里翻了个弧,又晃了两下,逐渐恢复平静。

“哦呼~真是急性子。既然不欢迎人家,那人家就不多留了~”女人扭过身子,向身后挥了挥手,逐渐消失在镜子深处。罗易目送着她远去,举起酒杯,看见杯子上用口红抹了一串逆语,“再见~”

“到底……发生了什么?”隆强瞪大了眼睛,想把刚才的那一幕重新看一遍。音乐停下,乐队指挥回过头,用询问的目光注视着罗易。罗易打了个响指,指挥心领神会,一个急转身,挺起胸膛,双手使劲一甩,优美的旋律再次响起,像流水般在古典庄严的大厅里徘徊。罗易满意的点了点头,用手指轻轻刮着那些典雅的书籍,慢慢向乐队后方走去。等他走到台阶上时,演奏刚刚结束,指挥站在楼梯下,等待着罗易的指令。

“来一段《银鸟之战》。”罗易用君王般的嗓音命令道。指挥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挥起那根珊瑚木雕制的指挥棒。罗易挽起嘴唇,将横笛放至凹处,呋出一段婉转悠长的曲子。那声音如同清风划过山谷,顺着溪流在林子里徘徊。这音乐美妙极了,正当众人沉浸在空灵之中时,乐曲的音调骤降,尽管旋律不变,清风却已升入山顶,推着云彩在群山之间游荡,而罗易呢,他像一阵风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真是个神秘的男人。隆强正回味着前奏,突然被悠使劲一拉,正纳闷儿,乐音再变,变成了大提琴的琴弦声。那弦音如穿梭林间的飞鸟,追逐着疯狂起来的悠。“嗨!”隆强刚回过神,悠就举起了他的右手,以此做为圆心旋转起来。这不跳得挺好的!隆强笑了,感情是想拉我来练手啊,我可不会输给你哦!他调整姿势,伴随着悠的步伐转了两圈,一把拖住她的后背,使动作同步。要来了!果然,前一刻是山水轻柔的浓情蜜意,下一刻便是倾城盈野的铁血杀气。飞鸟过林,穿过千荆万棘,突入壕沟战场,展开银翼,扑向无穷无尽的金戈铁马。刹那间,阵型崩溃,飞鸟变成了银色的巨龙,咆哮着冲向断崖。它沐浴着太阳神赐予的日光,一次次的俯冲,一次次的怒吼,如舞蹈着的悠和隆强,狂乱而又充满力量。敌人也不是没有办法,他们放出了早已驯服的翼龙,想靠它们来击溃银龙。旋律突变,银龙与翼龙们扭打在一起,悠和隆强的手如发枯一般先伸后缩,又扭成一团,脚步如擂鼓般稳健而又富有魄力,迅猛却又不失章法。皱音结束,银龙撕碎了最后一只懦夫,再一次化身死神,对那些渺小的人类发泄最后的怒火。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上,人类的将领站了起来,他怒视着天空的怪物,拉弓上弦,搭起那布满纹路的魔弓。银龙显然是注意到了这个家伙,它向上攀升,冲入天际,瞄准目标,如天神下凡一般砸向那蝼蚁般的人类。弓矢射出,龙炎暴怒,两者混在一起,组成了最后的交响乐。悠和隆强紧紧贴在一起,就像太极里的阴阳。

“这……悠,你这起码也是练过几年的吧!”隆强汗流浃背,刚刚那段舞实在是太疯狂了。“欸?”悠一脸茫然,像是刚刚从梦中醒来。怎么回事?我刚刚……奇怪,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啥?不记得了?”隆强将悠松开,悠踏空一步,差点摔倒。看来是真的,隆强仔细分析她的眼神,确定她没有撒谎。两人四下张望,不光是悠,刚刚如沙尘暴般疯狂摆动的人,此时也都一脸迷茫。果然,刚刚的音乐带有一股魔力!突然,坐在钢琴前的女孩从台阶上跳了下来,拍拍屁股,像兔子一样向人堆跑去。“那个,希塔小姐?”指挥上前劝阻。“略……”希塔摆了个嘴脸。指挥无奈,希塔的性格他还是明白的,为了达成目标,这个看上去乖巧懂事的女孩常常不择手段,特别是……“喂,你这小鬼又犯酒瘾了是吧!”指挥大喊,但已经来不及了,希塔已经推开人群,悠和隆强冲来。“你跳得不错哦!”希塔看着悠,嘿嘿一笑,从两人中间钻了过去。好快啊,通过动态视力,悠发现希塔竟然是悬空的!悠看着隆强,指着跑远的希塔,“预言师属下的能力者,诺林.希塔。”隆强解释道。诺林.希塔,代号音之希塔,名声在外的能力者,刚刚她用能力操作所有人,策划了一场盛大的舞会。悠内心纠结,自己是该谢谢希塔呢,还是为没能跟隆强学习跳舞而沮丧呢?“怎么了?”看到悠的眼神有点迷离,隆强奇怪的问。“没事没事,跟我去逛逛怎么样?”悠摆手说道。“当然可以,大小姐。”悠今天怎么那么主动?悠嘴唇一颤,害羞的笑了,隆强抓抓脑袋,假装没看见,表面强装淡定,心里却波澜起伏。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过餐厅,走上一条旋转向上的石梯。

这是一条通往顶楼的旋转小路,石梯用粗糙的大理石制成,在每一级台阶的竖直面处,都雕刻着一个十字架与旋风构成的家徽——那是希德尔一族的标志。正欣赏着墙上的壁画,悠忽然感到头重脚轻,下意识地撑住墙壁,隆强一惊,连忙将她扶稳。两人慢慢坐下,隆强看她脸色发白,再一观察周围环境,心中暗叫不妙,这条小道上虽然有灯,但为了模拟出古典城堡的效果,没有全部打开,隆强连忙拿出手机,打开照明灯,并发动自己的能力,将周围的黑暗驱散。悠坐在台阶上,扶着额头,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隆强心里那个难受啊,这要搁着她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怕不是要把这栋建筑给毁了。“没关系。”悠从胸口掏出一块绿色的怀表,刚一掏出,只见一道绿光闪过,即刻间又变成了耀眼的金光,一个金色的球型护盾将二人笼罩,将附近的黑暗驱散。“这块表是爸爸给我的礼物,虽然是一个简单的B级魔法,不过足够用了。”悠的脸色恢复了不少。隆强呆了片刻,干爹真是老谋深算啊,连这都想得到,他对干爹的敬佩又多了一分。

悠深吸一口气,扶着旁边模糊不清的壁画,慢慢站了起来。“还能走吗?要不先回去?”悠摇摇头,隆强无奈,只好关上照明灯。“刚认识你那时,你趴在地上,像一只发抖的小猫。”悠停下了脚步,隆强继续说,“我在你旁边,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他停顿了一下,“只能抱着你,让你慢慢平静下来。”

说到这,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只能看悠的反应。

“我没忘哦。”沉默片刻,悠说,突然,她“噗嗞”一笑,紧接着以两阶一步的频率向楼梯上跑去。“喂!悠!”听着那银铃般的笑声,隆强也笑了,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但只要她开心,就没事了。隆强小跑着上楼,边跑边喊。到楼顶时,悠突然从拐角处冒了出来,用双手搂住了他的头…

这是…隆强感觉自己的嘴角湿湿的。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两人的脸紧紧贴在一起,久久不能分开。

“你的反应真的好慢耶。”过了一阵子,悠松开了嘴。隆强顺势搂住了她的腰,隆强说:“我们真是太笨了。”“是啊…”一个沉闷的声音忽然从楼道下方传来,两人吓了一跳,隆强回头一看,原来是景。

“咳咳,”景的双眼撇到一边的壁画上,像是要强行无视这两人,“完事后,隆强你跟我走一趟。”刚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下楼梯,隆强这下慌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

“没关系,”悠打消隆强心中的疑虑,“应该是爸爸那有什么重要的事,才派景来的。”

呼,隆强长出了一口气,被当场捉奸,感觉就像是从旋转木马直接开上了过山车,从开心愉悦到提心吊胆,真刺激!“我们这,算是两情相悦吧。”隆强说,刚说完,他就感觉旁边的悠变得不正常了,像是从温顺乖巧的小白兔变成了哆嗦发抖的小猫咪。“两…隆强,你刚刚说什么?”悠捂住小脸,使劲掩饰她内心的狂喜。“这个…我俩在一块都过了那么久了,我…”隆强顿了顿,“我其实一直很喜欢你。”

“咕…”悠刚想说话,隆强就凑上脸,抿住了她的嘴唇。悠一紧张,脑子一片空白,刚刚到嘴边的词一下子全忘了。

过了几秒钟,隆强松开了口,空气里仿佛充满了蜂蜜的香气,好甜啊!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就在这时,隆强的电话响了。隆强看了看悠,悠点点头,他便掏出手机,无奈的点了接听键,“干爹,我马上到。”

“去吧,”悠笑了笑说,“以后的时间多着呢。”

两人深情的对视了一阵,隆强便走下楼梯,消失在黑暗的拐角处。悠定了定神,双手放平,做了个深呼吸,默默的走上阳台。好开心!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金色的纸片,把手搭在石栏上。乌云渐渐散了,繁星从黑液里爬出,点缀出美丽的星河。不知为何,泪珠就在此时,如同星屑一般,缓缓从与天空色彩相反的幕布上落下。“对不起…”悠梗咽着说道,那张金色的羊皮纸上,赫然列着“先知”两个大字,以及那句令人绝望的预言,“2013年,9月4日,你将会在这一天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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