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张轩夜望着自己对面那一身白衣，恍如飞仙的女子柔声说道。

白衣女子轻移莲步，摇头轻笑着说：

“不仅是我来了，她也来了，这丫头知道我要离宫见你的消息后，就天天懒在我宫里不走，我实在磨不过她，只好带她一起来了。”

白衣女子的话语虽然有无奈埋怨之意，可是脸上却全是宠溺之色。而张轩夜的脸色就难看多了，他一脸郁闷的说道：

“邀月这个丫头，怎么哪里都有她。唉，她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穿绿衣的妙龄女子一脸怒色的凌空而下，她轻点崖面，稳下身形便愤声说道：

“轩夜哥哥，你又在背后说我坏话，等我回宫告诉爹爹，让他好好收拾你。哼，你就知道欺负我，怎么不见你欺负姐姐？”

张轩夜看着一脸委屈的司空邀月，也是满脸尴尬，他身为大明定北候，堂堂的锦衣都堂，什么人应付过，什么人让他无奈过？可是眼前的这位大小姐，他见到就头疼，恨不得自己瞬间从世界上消失。

看着张轩夜一脸的纠结，白衣女子也是掩嘴轻笑，她何尝不知道这个男子是多么的优秀与强势，可是很少见到他孩子般的一面，也许，只有这个时候的他才是毫无掩饰的张轩夜，才是那个曾经在独崖上独自哭泣，大声喊叫的男孩子，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由的一软。

十年相守，还有谁能比自己更了解他的？若不是身处这乱世，他该是名垂千秋的王佐之才，而不是一个纵横沙场的无双统帅。

她默默的走到他面前，轻轻拥住他，柔声在他耳边说道：

“这些年，难为你了，我知道你不害怕孤独、死亡、寂寞，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心疼，你懂吗？”

张轩夜松开按刀的手，紧紧搂着白衣女子，脸上有如孩子般的微笑说道：

“小染，我懂，我全懂，从十年前我就懂，只是我怕负了你，也怕负了先生罢了。这次事毕，我便辞官归隐，和你长住恨天宫中，再也不入这俗世半步。”

张轩夜正说着，却听见纪染低声抽泣，他不由得心里一紧，缓声安慰道：

“今天可曾梳妆了？若是这般哭鼻子，哭成大花脸可不好看了！你也是独步江湖的恨天神女，这要是让外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纪染轻擦泪花，用手轻捶了下张轩夜的胸膛，撅着嘴调皮的说道：

“你才是大花脸呢，你敢说你没欺负过我？哼，口是心非的家伙，不理你了。”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不肯离开张轩夜的怀抱，她轻松的把头枕在张轩夜的肩头，全身慢慢放松。

她是江湖独步的恨天神女，可她也是这个男人的小染啊，对于她，这个不算宽厚的肩膀就是她愿意用一生依靠的地方。

“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了，哼哼，这还有一个大活人呢！太无视我的存在了吧，重色轻妹啊！”

就在张轩夜和纪染两个人沉浸在幸福之中时，司空邀月很是不高兴的摇头撅嘴说道，虽然这里一个是她的姐姐，一个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哥哥，可是他们也太投入了吧！

听着司空邀月的话，纪染的脸瞬间变的微好，她轻轻推开张轩夜的手，恋恋不舍的离开他的怀抱。

张轩夜被这话说的也很不好意思，他扶稳纪染后，便转身对着山崖的微风青竹。

纪染拢了拢头发，沉吟片刻，便轻启朱唇问道：

“江湖厮杀之局已经在所难免，这一次不是争地位，博名号，而是看谁能在这场大乱中活到最后。你这一动，正邪各派都被迫联合在一起，你确信自己有把握坚持到最后吗？”

张轩夜倾听着纪染的话，眉头先是轻蹙，再是双眼紧闭。转瞬之后，他的面色已经古井无波，只是嘴角上多了一分淡然的微笑。

“小染，说实话，我一点把握都没有。这不同于战场上千军万马的厮杀，这是一场高手对抗的旷世之战，是朝廷于江湖的角力。锦衣卫的确很强，强到普天之下，无人硬憾！可是我的对手，不是一门一派，而是整个江湖啊！自战国有江湖以来，千年岁月，你可曾见过几位君王有一统天下的雄心魄力？江湖之势已经隐然不在皇权之下，这战就是绝无胜算，也不得不打，不能不打啊！其实，浮生百年，转瞬即逝，这生生死死看的多，也就淡了。”

张轩夜迎着微风，脸色淡然的缓缓说道，他的每一句话都犹如流水无息一般，使人闻之心怡，令人听之叹服。风轻轻吹起他身穿的谪仙月白袍，月色柔缓的撒在这片石崖上，此时此刻，谁又能想到，这个一身儒雅之气的绝代男子竟然是锦衣卫指挥使？谁又能想到，这个历经百战、身先士卒的大明候爵，是如此的洞悉凡尘。

纪染痴痴的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里不由慨叹道：

“若他生逢元末，这天下怕是要姓张了！这样的男子何止是风华绝代，更是不属凡尘的吧！”

张轩夜静静的望着山林中随风微动的青竹，心里也是格外的寂静、舒缓。一生戎马，挣得这半壁江山，却不如这小小山林间的一竹一松来得赏心阅目，纵横天下，博下的功名富贵，抵不过这苍茫天地间的浮云流水！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放声吟道：

“我本一布衣，隐于山野间。

朝耕夕返时，不羡凡俗处。

富贵如粪土，功名弃不顾。

长剑封黄土，玉帛沉海中。

正邪不相扰，天子莫唤名，

愿效子房事，飘然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