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烟一场沙,一世英雄一浮华。岁月不催人自老,一柄残刀伴天涯。”
东厂内衙的屋顶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他手执一柄断刀,独自肃立在寒风之中。
底下的东厂护卫本想将此人斩杀,可是当他们看见来人身上穿的龙霸乌金革时,无不脸露惧色,他们虽然都是身经百战之辈,可是比起那位大明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定北侯爷,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江湖曾经有过传闻:锦衣断刀,七杀傲世。
然而令他们不解的是,他只是孤傲的站着,既不怒也不喜,眼神始终望着北方,身形一动不动。就在他们将要散开时,屋顶上的人突然开口吟诗,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诗音刚落,张诚便从屋子里快步走出,然后双脚轻踮地面纵身一跃,待到身形稳定后,已然屹立在屋檐之上。
“你来了,我便无憾了,不论胜败敌友,我心里始终拿你当做朋友,唯一的朋友。”
张诚微笑着对面前的张轩夜说道,似是感叹,似是遗憾。
张轩夜也转过身形,脸带微笑的回应道:
“我又何尝不是呢?纵横数十年,相交有几人?知心又有几人?朱能、张玉,这些曾经醉卧沙场、谈笑天下的朋友都走了,而你却断送在我手上,这岁月年华真是弄人啊!”
张诚望着同样神情的张轩夜不自然的心里一酸:
“是啊,都走了,那些叱咤风云、笑对敌酋的日子都远去了,我常常梦见咱们几个在燕京的那些日子,虽然权微势小,却是自得其乐,岁月催人,往事如昔啊!”
张轩夜收刀入鞘,撂袍坐下,自若道:
“那是我不过是个锦衣百户,你也无非是个少监,朱能、张玉他们更是家将一般的人物!正是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如江湖岁月催,那般轻狂,那般自得,至今想起,尤是澎湃啊!张兄,我知你绝非为自己得失而这般对我,圣上的意思,谁又能违背呢?锦衣卫自立国以来百二十年,其势之大,绝非君上所愿,我虽深受陛下倚重,又能如何?况且东厂虽然能制衡一二,却也易为锦衣卫第二,两虎想争,天威难测啊!我不愿取兄性命,一是为全兄弟之义、二是为保自家性命、三是不愧负故友之托。张兄,你带人走吧,今日相见,自是诀别,江湖之大,足以容兄了却余生,此去多难,望兄珍重。”
张诚看见张轩夜一脸的倦色,知道他为此事筹划了很久,他杀尽东厂外围的太监、军户,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份退路。他躬身长拜:
“愚兄多谢了,只是此处虽险,愚兄却视之如家,愿葬身于此。这些年我在内廷看尽了太多的尔虞我诈,看淡了世态炎凉,看透了荣辱富贵,我已经累了、倦了、老了,能在这里长眠,此生足矣,只是我这几个手下,跟随我多年,还请你放他们一条生路,愚兄在此谢过了。”
说着张诚便俯身拜下去,张轩夜急忙上前,扶住张诚。他望着张诚,再也忍不住内心的伤感,眼泪不禁的流了下来。他从军二十年,无论多疼多痛,都未曾流过一滴泪,可是今天他再也止不住眼泪,泣声道:
“些许小事,何劳牵挂,只是..........唉。”
张诚看见泪流满面的张轩夜,拍着他轻叹道:
“何苦如此,人生百年,谁不一死?生前身后之事,但求无憾罢了,张诚此生能得你这般兄弟,足慰平生,人生自古多离别,无须作此女儿态,莫忘了你是大明的锦衣卫指挥使,堂堂的定北侯。哈哈哈哈,张某无憾,张某走了,若你我有缘,来世自当浊酒相逢,你多珍重。”
张诚说完后仰天大笑,全无颓色,而张轩夜也起身相送,俯身长拜不起,一行清泪滴落在冰冷的屋檐上,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