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送我回家的情景令我在后半生的生活里时常想起。
一辆自行车,
一个少年,
一个女人。
单调得不能再单调,庸俗得不能再庸俗。 我的脸贴着他的背,迎面吹来的风刮得脸生疼, 我生来怕疼,我双手捂着头, “还有多久。”我也不喜欢等待, “你真重,”他答非我所问。
我可是第一次被人说我重。我真不想再搭理他, 他感觉到我肩膀的抖动。
“你冷吗。”传来他关心的身音。 我不会骑自行车,也没有人带过我,这是一个说出来特没意思的事实,我甚至不知道我脚放哪更合适,我怎么放都不自然。见过别个骑不代表放我身上我就会。
“你话怎么这么多。”我回答。
于柏说得对,
我这人不会说好话。
说起于柏。我宁随着这个我不认识的十七岁的陌生少年送我回家,
也不想让于柏来接我。
“这是?”他停下踩车的脚,“住这里吗。”他示意我可以下来了。
“嗯。”我跳了下来,这是位于H市繁华地带的商品房,于柏手下的资产。
“你就准备这样走了?”他看我嗯了一声就准备走进去,冲我喊了一声。
“怎么了。”我一脸疑惑的转头。
“前天你给我的电话,”他停顿,“是错的。”
你想啊,
傻子才给你真的!我下意识的笑了,
“还有别的话?”我没有回答他,算默许了吧。
“怎么称呼你呢。”少年目光清冷。
“先说你的吧。”
“许木。”他毫无犹豫。
我当然知道你叫许木,我还知道你有个姐姐叫伊子。
你为了你姐姐的病四处工作,游离各个酒吧,接近那些女客户,嘴甜的哄着她们,得取更多的小费。
“未央。”我看着白月光下他的身影,真是单然啊,“快点回去,我走了。” 说罢我离去。“就不能把你电话给我吗。”他朝我高喊。
“还会再见面的。”我满嘴咧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许木。
一夜无梦,第二天我醒来,又在地板上睡着了啊,
我已经习惯这样的睡觉方式,虽然我很冷。我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缓缓起身去洗漱完毕,便在卧室找到电脑,打开,开始搜寻招聘信息,
冰箱里没有什么东西,我只好刁了一块面包吃了起来。
我得活下去, 再怎么样,
我都得活下去。
二十四岁,本科毕业,没有任何工作经验,
这就是我白未央。
“这是该怎么办呢。”我烦躁的咬着面包,当年还没毕业我就进了方南的公司,那时候我一心以为方南会跟我结婚,叶长生的劝阻我一句没放心上,像个飞娥一样扑向了方南这团火,还没领到毕业证书我就进了方南的公司,当了方南的秘书,当然那时他什么事都没让我做。我就每天跟他泡泡咖啡,打文件,等他下班一起吃饭。而叶长生那时毕业后就开始考研。
那时我丢下了他一个人,如今我也算得到报应,我啃着面包张大嘴巴咧笑,大口大口的咬下去,再咬一口,再咬,心下无边的悲凉,
翻查了各个网站的招聘信息,忙碌了一上午我都没找到适合我的工作。
“慢慢来。”我安慰自己。
换衣服准备下楼吃饭,
昨天好像看见一个川菜馆呢。
在我快走出大门的时候,却看到许木在门口。
于是我加快脚步,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不会站在这呆到了现在吧,摇摇头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太大。
“你的东西,”他手伸给我,“我昨天晚上回去发现的,怕你发现掉了着急,一大早我又赶来了这里。”
“什么东西,”我低头看了看。一个平安符,
倒没什么稀奇,方南曾经为我求得,那时的柔情让我感动得直流泪,一直挂在脖子上忘了取, 挺好,现在它自己掉了。我接过,扔在了地上。
他对我的举动非常生气。 “你怎么能说扔就扔呢!”
我有点好笑道,“我问你,如果你被人背叛了,伤得你完无体肤,你会原谅吗?”
“说不定是有原因的。”他倒真会想啊,
有原因?
就算是有原因那也只是借口!
人是脆弱的生物,
可是一旦被伤过,
只会变得更防备!
谈何原谅? 应该是不给别人再伤你一次的机会!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浑了他一眼。“今天你不用上课吗?”我随口岔开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是学生?”他反问,一双大眼睛诧异的询问。我发现跟他认识以来,他总是这样奇怪的看着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看神经病。
呸呸呸。
深知自己说错了话,抖漏了嘴,昨天从酒吧的普通少年那听到的资料,他还在上学,还是高三呢。
“猜的。”我故作镇定,故意打量他身上几眼,“车子,衣服,还有你那幼稚的样子。”
“是吗”他看来不信我的说法。
“今天放假呢,既然东西给你了,那我走了。”
“等会,”我叫住他,“一起吃个饭吧。”
“我一会还有事呢,”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拒绝我。
“什么事这么急。”
“你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我会问你吗。”我微怒。
“你说话语气别这样行吗,”他盯着我半晌,“你不觉得你说话带满了刺?”
“我没有。”我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以为谁都想跟你说话?”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太咄咄逼人了,我回去有事,还要上班。”
“陪我吃个饭要不了多少时间的。”我固执地不肯放过他,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对于你来说,也许时间意味不了什么,”他一直都是清冷,形成一种独有的高姿态。“可对我来说,一分一秒都很重要的。”
“你等了我这么久,不在乎再给点我你宝贵的时间。”
“对不起,我觉得这样挺浪费的。”他说完脚垮上车椅,右脚登上,踩车而去,
他现在没穿工作服,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袖,外面套着一件宝蓝色外套,以及一条笔直的白色长裤,看起来越发一丝不染。 嘘,小女生喜欢的对象,与他的一番话并没有影响到我的心情,待他离去,我找着我昨天看着的川菜馆。一个人就一个人吧,这几年,不也是一个人在过么,我在心里暗自说到。
众多的川菜菜谱里,我只点了一盘剁椒鱼头。好久没有吃了,在悉尼的时候就很怀念这个味道。我正准备拿筷子迫不及待的夹口吃,
“你一个人?”莫艾出现站在桌旁边。
我放下筷子,
“你怎么来了。”
“回这里拿点东西,结果在家里没看见你的人,路过这里猜你应该在这里。”
“真聪明,不是说拿东西,拿的东西呢。”我看她手里就背着一个包,含笑看着她美丽的脸。
“看了看,倒没什么好拿的。”她坐了下来。“怎么不打电话叫我们陪你。”
“陪什么?”我拿起筷子开吃,唔,好久没吃, 味道真好。
“你真狡猾。”她变了口吻。
“好歹朋友一场,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好吗。”鱼头肉真嫩,我不喜吃鱼,后来在叶长生的带动下,爱上了这盘川菜,每次有时间他都会陪我吃上一回,那时候的日子真让人怀念。
“不要那样对他。”莫艾的声音有点悲伤。
“谁?”我耸了耸肩。我知道她指的是于柏。
“为什么连于柏都要争?”
“我没有。”好像回来后说得最多的就是我没有。
“他昨天找了你很久。”莫艾坐下。
“他昨天不是去接了你吗,”
于柏找我?
我有点惊讶。
“我他妈真讨厌你这副无辜的表情。”她用涂满黑色指甲油的手拂了拂额前的头发。
“值得吗?”那般高傲的她也开始变得这么计较,她以往的不屑,现在我从她身上一点也看不到。
“我从小到大拥有的只有他,”她的声音到我耳里听起来尖锐而又难听。
“说谁呢,”感觉有点好笑,“我呢”
我停止夹菜的手,“我还没开口抱怨,你有什么资格说你只有他?”语气充满讽刺。
她被我的眼神看得不再自然,“我只想说你别那样对他!”
“那你当初怎么能和方南联合起来那样残忍对叶长生?”
我真想堵住她的嘴。
“叶长生死了很久了,再说又不是我害得他死了。”她还不知廉耻的解释。
“小艾,”我尽可能把内心的怒火往下压,语气放柔软,我还真不想这么早把关系弄绝,
还没到时候。
“在这个世界上,叶长生他只有我,他活下的动力就是为了我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他那件事?如果不是你们刺激他,他会死吗?”
我的叶长生,很少发脾气,如果不是那件事刺激到他,也不会有后来的悲剧发生。
“那件事可是关于你,”她话题一转,“说到底他就是为你死的。”
“放你妈的屁!”我终于按耐不住,右手往桌子上一拍,筷子啪的飞向周围。
馆里的人听闻声响看向我们。
“你能把话再说好听点吗,”我指着她的脸,“我们是好朋友啊,好朋友就是这样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吗?”
莫艾却不言语,她走的时候,干笑了好几声。
我跌坐在椅上,刚才那几声仿佛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往事浮起,我是最后一个知道方南结婚了。我又是哭又是笑,
那时叶长生抱着我的身体,不让我去找方南问个明白。
我是奇怪一个多月来方南为什么总是避着我,总是说很忙。他总是说他很忙很忙,让我不要担心。
那几天我把自己弄得更人不人,鬼不鬼一样。
“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我每天喃喃自语,叶长生受不了我这般模样,
他日夜守着我,生怕他一不留神我就做伤害自己的事,短短几天,他就瘦得不成样子,面容的憔悴令我本就伤心欲绝的心又给被划了一刀那般疼。
“你这样我比谁都难受,看你这样我比谁都心疼。”他抱着我不肯放开。
“我们结婚吧,未央。”
他声音小心翼翼,生怕吓着我,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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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结婚吧,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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