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时候同爹娘隐居，一直想要走出去看看，一人一剑行走天涯。”

“那现在，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我宁可没有。”

五岁的时候，飞轩坐在有些晃动的木凳上，托着腮帮看着揉着面团的娘。

“鸡蛋，红豆沙，油还有面粉。”娘亲清秀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她将飞轩抱起，让他站在凳子上。若是换了平时，他这样站着定会被爹责骂的。

娘拉着他的小手，教他一点一点揉着面团。飞轩愣愣地看着板上的团子，抬头看着娘说，“娘，这是什么？”

“月饼哦。”娘让飞轩将面团分成数小团，用磨具压成型。飞轩也是觉得好玩，用着磨具一压，一个面团就成了带着精致花纹的月饼，虽然还是失败了几个，但都被娘捏成了其他的形状。

“是兔子！”看着娘亲手中一只捏出的小兔子，飞轩高兴地拍了拍手。

娘亲怜爱地叹了口气，将小兔子放在飞轩的手心，用擦过的手摸了他的头。

“轩儿要好好记着月饼的制作方法，以后自己也可以试着做做。”

“好吃吗？”

“嗯，好吃。轩儿做的，当然好吃。”

（二）

“你有没有最难忘的一段回忆？”

“有，在魔教的那十年。”

“是作为护法时的呼风唤雨？”

“不，是摸爬滚打时学会了成长。”

柴房外灯火通明，今日中秋之夜即使是在魔教也是一副狂欢的场景。

飞轩一个人躲在柴房里，脱下了破旧上衫。白日刷碗时被同时刷碗工的中年汉子刁难，不仅被绊而摔碎了碗，作为惩罚，头儿让他用手将碎片一点渣都不要剩地捡起来。他用满是伤口的手扭干了浸在盆中的毛巾。

他才不过十二岁，自然成了欺负的对象，上衫落下，背上的伤口道道深入骨，他却从未喊过一句疼。

在简单的清理了一下伤口后，飞轩从柴房的一个角落取出一个包袱。他向来赏金少得吃不饱，但还是一点一点的积攒了下来，包袱打开，里面躺着少点红豆沙，两个鸡蛋，还有半杯油以及一小袋面粉。

门外欢呼声，谩骂声以及器皿的碰撞声不断响起，不会有人注意到柴房里还有个人。仿佛听不到外面的喧哗声，飞轩按着回忆的做法，一点一点揉着面团。手上的刺痛感不断传来，但飞轩依旧出神地干着手上的活，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娘的声音。她告诉他，不要加太多水，否则不好成型。她告诉他，不要贪甜，对他的牙不好。

不知何时，外面的声音逐渐小了。酒水洒满了地，残渣果屑，杯盘狼藉。

飞轩将最后一个定型的月饼放在了碗里。

没有精致的磨具，他就自己用木头雕了一个简单的饼状的磨子。可惜烤月饼的炉子他就没办法了。

他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面粉的味刺激着他的鼻子，喉咙中传来粘稠的不适。

“骗人，明明一点都不好吃。”

（三）

“不过，七剑不再，青光剑主将如何？”

“那他恐怕，就什么都没有了吧。”

在打败魔教的第一个中秋，蓝欺雪宴请其余六剑来玉蟾宫一聚。中秋佳节，欺雪下令在莲池旁摆上长桌，放上各样的月饼，散去身边，宫女留他们七剑单独相处。

欺雪可作舞于荷叶之上，虽早已过了荷花的季节，但美人之舞倒是弥补了这一遗憾。欺雪一身粉黛，一条蓝色的飘带绕在臂间，她的舞姿犹如绽放的荷花。

论酒量，飞轩向来不错，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不敢喝醉罢了”。在魔教潜伏的十年里，他想尽心思向上爬，想尽办法活下去。手上沾满鲜血的他，若是醉了，怕是就醒不过来了。

“二哥，我敬你。”欺雪端起酒杯朝向自己。

只因自己曾说过，“七剑都是兄弟，我年纪排第二，欺雪你只管唤我二哥就行”。欺雪倒是就没有改过口，一次都没有。

飞轩目光落在了欺雪的旁边，许是为欺雪挡酒太多而醉倒的七剑之首。他的手不经意地放在了欺雪的左手上，欺雪也不甩开，只是红着脸偏过头去，引得莎莉一个诡异的笑。

可惜，欺雪酒量比天宇想象的好得多，连作为“客栈西施”的莎莉都甘拜下风。

“可别让天宇知晓你的酒量，怕是会吓着他。”飞轩开玩笑般地说道。

“怕是就算知晓，他依旧会这么做吧。”欺雪看着两人重叠的手，眼神流露出一股暖意和属于女子的那股羞涩。

飞轩见此，只是笑着不说话。

“本来是想给天宇尝尝的，他这样似乎要睡到明早了，二哥要不要尝尝？”紫烟端来了一盘新出炉的月饼，欺雪见盘中的形状，便对飞轩说道。

盘中可爱的兔子型月饼一只只，让飞轩眼中闪过一丝思绪。

“既然这样，我就先替我们的七剑之首尝尝。”

他从盘中拿起一只送入嘴中，甜甜的，软软的，因为小所以刚好一口一个。

“如何？”

“天宇睡着了还真是可惜。”飞轩这么说道。

听到飞轩的话，欺雪也是松了口气，“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做这么小的月饼。”

亲手做的吗？

“下次，做给他吧，他会喜欢的。”何止喜欢，怕是会舍不得吃吧。

“二哥也会做月饼吗？”他所喜欢的她如此说。

“嗯。”飞轩点了点头，“面粉，红豆沙，鸡蛋还有油，还有……”

“还有？”

“做月饼的人。”

圆月之下，跳飞轩站起身来，看着同为七剑的伙伴们。举起盘中的小兔子朝向了月亮，扮演着月上的玉兔，孤零零地跳动着。

一个圆圆的东西出现在眼前。是一个月饼，饼代表月，上面有桂树，吴刚还有抱着玉兔的嫦娥。

“这个，是给二哥的。”欺雪拿着月饼，微笑地看着他说道。

说起来，自己好像曾因为要不让受伤的欺雪睡过去，同她讲过，自己喜欢月饼的事。飞轩接过月饼，在欺雪期待的目光下咬上了一口。

“好吃吗？”

“……好吃。”曾经也有一个人问过他“好吃吗”，后来那个人为了保护他，保护她所爱“轩儿”，同夫君一同死于魔教之手。留下那个年幼的孩子，抱着复仇和“活下去”的信念，在魔教苦苦守了十年。

不想在失去什么了，就像当年的月饼，再也吃不到那个味道了，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