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极重,是要化作一罐醍醐,彻彻底底地把赵之铭浇醒。
赵之铭脸色变幻几次,不看凤白,一手紧紧捏着茶杯,似乎是想把它捏得粉身碎骨。
凤白话已说完,只抱臂看着他,等着他最后的决定。
赵之铭的气息终于逐渐趋于平稳,脸色变得坚毅。
拉开椅子,赵之铭起身,严肃地整了整衣襟,对着凤白拱手,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微臣但凭殿下吩咐。”
从狮子楼出来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凤白先行离开。
芍药扶着她上了马车,凤白回头看了狮子楼一眼,落日余晖中,整个楼身被映照得灿烂,如有金光。
这是辟惊尘的产业。
坐在马车里,除了想赵之铭的事,凤白摇摇晃晃的,还分出了一小块儿想辟惊尘。
楼梦王朝的君主,不治理自己国家,天天跑他们大越来忙上忙下,这算是什么事?
凤白一回到自己院子里,东梨就迎出来了,她脚步匆忙,还险些被一个缠花枝的盆子绊倒。
稳住了脚步,东梨一下就冲到凤白面前,急吼吼道:“殿下,您总算回来了,小意在里面坐着,等你好久了!”
凤白看她一眼,脚下不停,口中轻斥道:“什么小意,昭贵人!也不怕给自己惹了祸事!”
东梨捂了自己嘴,眨眨眼睛,是一个不好意思的神情。
风若意果然在客厅里面等候多时。
鲜红的蔻丹抹过青瓷,风若意一看凤白进来了,只懒懒一抬眼皮:
“你这个求人办事的,居然还要办事的人傻等。”
语气不算好,凤白也不跟她置气,走到桌边亲自帮她沏了一杯茶,笑道:
“是我疏忽了,来来,沏茶向你赔罪。”
风若意一挑眼眉,眉目之间全是宠妃的风情,接过那杯茶,闻了闻,方道:“这还差不多。你托我办的事,我算是给你办利索了。”
凤白闻言坐下,旁边的芍药立马也端来了一杯鲜茶,凤白也不急着喝,只笑眯眯地,充满鼓励地,看着风若意。
风若意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也不卖关子了,正视了凤白的眼睛,说道:
“凌烨昨晚来我这,脸色是阴沉得不行,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知道高太守买通了凌烨身边那个叫什么,什么小玄子的东西,知道凌烨要查他了。”
凤白点点头,这一消息,正是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想。
风若意看她一眼,看到凤白没有惊讶的神色,便心中不是很满意,慢悠悠地,她抛出一个巨型炸弹:
“我跟凌烨正柔情蜜意呢,突然就有人通传,说是高卫求见。凌烨听到他的名字,一下子脸色就变得阴沉起来,两个人躲在屋子里,叽叽咕咕地说了半天。”
“我胆子大,贴着那墙角听了会,只依稀听到‘宝物’‘交换’等字。有一点倒是很值得揣摩,”风若意对着凤白,意味深长的一笑:
“凌烨出来之后,脸色放晴了。我看这个样子,高太守的乌纱帽,应该是保住了。”
不可能。
凤白听得心头一震,脑子都有些混乱。
高太守贪赈灾银子,一是损害社稷,中饱私囊,二是祸害百姓,导致生灵涂炭,父皇怎么可能这么轻易饶过?
那高卫,不过是德妃的亲哥哥,三品的兵马吏,断不会有雄厚资本,能够保下巨贪的高太守!
除非……
凤白脑海里有个念头迅速闪过,这念头如同电光石火。
看向风若意,凤白确认似的问道:“你说你听到了什么?宝物?交换?”
风若意歪头想了想,点头道:“恩,就是这几个字。他们说的声音小,我也没听见。”
凤白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整个事情便活了似的,串联起来了。
对着风若意苦笑一声,凤白道:“没想到我们大越,竟然已经是烂到了根里。”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前世赵之铭顶罪当了替罪羊,并不是高太守一人的主意。
那些证据虽然漏洞百出,但一个愿编,一个愿信,便也成了铁一般的证据。
父皇愿意信,便是高卫,用了还不知道是什么的宝物交易。
泱泱大越,什么没见过,父皇居然会为了一个宝物,去蒙住自己眼睛,杀害忠良。
这不就是烂到根里了吗?
凤白紧紧抿着嘴,不肯暴露出自己愤怒的样子。
风若意看着她这模样,下意识收了笑容,轻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听到问话,凤白垂下头去,心里几乎有几分难堪。
要怎么对父皇的宠妃说,说自己的父亲,是个贪婪利益之人?
为了利益,连忠奸不分。
凤白勉强笑了一笑,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没看错,你虽然性情古怪,但具有红拂之义。”
“哈,”风若意很突兀地笑了一声,上半身向前一探,双肘支在桌子上,双手交叉,下巴垫在手背上,笑眯眯道:
“什么义的人家听不懂啦,但我明白你是谢我,不必谢我,我帮你呢,是觉得你是主角。”
风若意又对着凤白挤挤眼睛,一双美目,表情却古灵精怪:“跟着主角走,好酒好菜全都有。”
凤白没有太多心思陪着风若意闲聊,风若意也看出来了,因此说完了正事,便扬言要回去睡觉。
旁人也被凤白支使出去了,凤白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坐在房内,有的没的拨着一串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