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迎客的小二达官贵人见得多了,练就了一双看人的招子。
一看凤白周身气度,便觉得是位微服私访的贵族小姐,语气上也分外热络,直招呼她们往楼上的包厢请。
凤白上楼一看,便看到一个包厢门口龙飞凤舞地写着两排大字:
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再一看包厢名字,江东行。
凤白一看便笑了:“你们老板倒是一个妙人,李白这句诗词,放在这儿,别有一番意趣。”
那小二倒丝毫没有谦虚,骄傲地一甩帕子,语气中都透着一股得意:
“可不是,我们老板,不是小的夸口,整个大越也没人比他更厉害的。人也好看,每次他来,满堂的女客眼睛都跟磁铁似的,悄溜溜地跟着他转!”
凤白哑然,没想到,刚走了一个疯狂崇拜父母官的大娘,又碰到了一个狂热迷恋自己老板的小二。
芍药她们还要依着规矩站在一旁伺候,凤白直接拉着她们坐下:
“这是在外面,又没有外人,好不容易出来玩玩,不要将就那些虚礼。”
东梨落座得大大方方,倒是芍药、菡萏,别别扭扭地坐下了。
凤白点了一道必点的清蒸鲈鱼,又复选了胭脂鹅肝等几道小菜,本来还想尝点据说西域进贡来的玫瑰醉,可菡萏吓了一跳,坚决阻止,只得作罢。
等菜的空隙,凤白拿着筷子,百无聊赖坐在窗子敲着窗沿,有一搭没一搭地望着街面。
本来是漫不经心的,结果眼睛里突然闯进来了一个玄色身影,这个身影实在存在感太强,就算是漫不经心地一瞟,也很难忽略过。
凤白笃定对方不会看到自己,就一直盯着他看,谁知道那人慢悠悠地走着走着,身形一晃,竟然也进了这家酒楼。
隔着包厢还有一层楼,凤白就听到小二骤然爆发出热情的欢呼声:“老板!您来了!”
凤白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楼梦王朝的君主,怎么会是狮子楼的老板?
凤白听到了辟惊尘清澈而又低沉的嗓音,隔着远,她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只模模糊糊感觉到,声音和缓轻快,看来他今日的心情不错。
楼下的小二,正满脸笑容地仰望自己的老板,只恨身后没能长出一只尾巴来摇一摇:“老板,我听掌柜的说,您下个月才会来呢。”
旁边的掌柜也连连附和:“是啊老板,要是您今天过来了,我们肯定提前清场,专伺候您!”
“掌柜这话说得不对,我是做生意的,你们要是清场了,岂不是对我的损失。”
辟惊尘说着不赞同的话,然而语气轻扬扬的,听不出来担心什么损失。
小二嘴角一抽,很不屑地扫了一眼一楼的妇女们,果然,这些女的又开始眼神呆滞,张大嘴看着自己老板,就差没流出口水。
真的是不懂礼数,小二在心中愤愤想着,不知道这么直接看人很不礼貌吗!
“老板,快上楼去坐!”
小二愤愤带路,为了震醒那些花痴妇女,连上楼的脚步都特意踩重了几分,踩得楼梯“嘎吱”作响。
而辟惊尘却很坦然,一面跟着小二往楼上走,一面回头,对着这些妇女嘴角一勾,笑了一笑。
笑得不经心,然而嘴唇薄如刀刃,往上这么轻巧一勾,是带着动人心魄的邪魅和危险。
受不了了…
三十岁的二胎妇女紧紧抓着旁边十岁的亲生女儿,母女两相看一眼,都发觉对方满脸绯红。
辟惊尘本来是径直路过了凤白所在的江东行,目不斜视地往里边那间包厢走去,可偏偏在此时,江东行里面,传来了东梨一声大叫。
她把茶杯碰翻了,整个茶水倒在了凤白的裙上。
东梨窘得不行,今天为了臭美,她特意穿了一件宽大广袖的衣裳,谁知道这衣裳这么不实用,她刚拿着茶壶给凤白倒好水,袖子一扫,茶杯就翻了。
凤白站了起来,裙子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水,隔着裙布都能感觉到双腿上的湿热。
而正在这个时刻,包厢的门一开,正是辟惊尘进来了。
辟惊尘看到凤白,明显一愣。
唇红齿白的小姑娘,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淡青色的裙子泅湿了一大片。
辟惊尘的目光又在裙子那停留了几秒,裙布湿湿嗒嗒地紧贴着双腿,隐约可见美好的双腿轮廓。
是一双笔直、圆润的腿。
辟惊尘得出结论。
凤白本来也有点发怔,可看着辟惊尘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又生出一股怒气,偏过头不去看他,低声催促着自己婢女:
“东梨,快去街上看看,还有成衣店开门没有,买一件裙子给我换上。”
本来打算日落前就回行宫的,她们根本就没有带随身衣物。
辟惊尘却开口道:“哪用这么麻烦,小鹿,你去拿件衣服给她。”
小鹿答应了一声,跑得飞快。
凤白不自在地坐下来,让桌子挡着自己的裙子,平静道:“多谢陛下相助。”
辟惊尘摆摆手,不以为意,看着满屋里人都是她的侍女,皱着眉头笑了一下:“你这是,带宫女们出来玩?”
本来是一句很正常的问话,听在凤白耳朵里,却总有点让她不自在。
凤白听到自己冷淡地回了一声:“是的。”
辟惊尘无话,却有一点说不清的留恋,不肯走,他今天心情本来就很好,看到小姑娘了,甚至有点开心的感觉。
小鹿回来得很快,双手捧着一个托盘,跑得是腾腾腾的。
是一件淡蓝色的织布常服。
谈不上名贵,但看起来很新,应该是还没穿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