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大渔镇林致远出殡之日到了,这一日来了许多人,来客纷纷对着林致远的遗照鞠躬,亦真亦假的默哀感伤。当棺材被抬入殡仪馆,让亲人做最后的遗体告别,英雄连日来都掉不出眼泪,而此时望着自己的父亲,看到他的脸上似乎还带着慈爱的笑意。英雄再也忍不住,整个人欲要扑上去,大哭起来。直到专业人士要把遗体推进去火化,他还是不肯离开。
木喜一人的力量拉不开他,舒航和老白都上前帮忙,“来,好孩子,让你父亲安心的走。”老白劝说。
英雄脚底虚浮,全身似乎都失去了力气,软塌塌地倚在他们身上。等下葬一切仪式皆完毕,华天祺久久站在林致远坟墓前,盯着他的照片,无人知晓此刻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跟随华天祺一同来的华莫凡见唐婉如此虚弱的靠在晓蕊身上,自请道:“伯母、晓蕊,我送你们回去吧?”晓蕊没有看他的脸,淡淡道:“好,那就麻烦你了。”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答应,深感意外。木喜看着英雄失魂落魄的样子,劝道:“今天不要开车了。”水喜接过话头:“是啊,让舒航送你们回去。”英雄没有说话,像个听话的小孩子一般任由木喜拉着向前走。等车驶了一半路程后,他突然说:“我要去海边!”舒航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英雄,又看看木喜。木喜道:“那就在海边停吧,我们一会儿自己回去。”“姐,姐夫那你们自己小心点噢!”水喜担心他们。
天色已经不早了,水喜他们把车开走了,整个海边儿只余英雄他们二人。
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英雄定定地望着海水,望着浪花拍打着水岸,此刻他羡慕它们的无忧无虑。“英雄,你说句话啊,把心里的事对着大海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木喜闭上眼,“深呼吸,放松…”英雄渐渐地放松心情,也跟着她做起来。
“我记得第一次来这片海是还是我爸带我来的,他告诉我不开心的时候就来吹吹海风、听听海浪声,这样就能得到内心的平和。我一直认为是他和唐阿姨害死了我妈,所以一直很恨他们。那时叛逆心很重,这么多年来我只会埋怨他,完全体会不到他的良苦用心,我一直以来都千方百计的想摆脱他的监视,直到刚才他要被火化了,我知道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再也不可能有个这么个管着我的人了…”英雄声音渐次低下去。木喜听到他这番心底深处最最真实的话,凝视着他的侧脸,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我懂,我怎么可能不明白。”风很大,吹的人睁不开眼,英雄盯着这位陪他走过风风雨雨的妻子,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把她紧紧拥入怀中。
次日,木喜应舒航的约出来爬山。她如今身怀六甲,可不比平时的轻盈身姿,才爬了一小半就气喘吁吁了。“木喜,以前爬山我总输给你,这下总算翻回了老本。”走在前面的舒航玩笑道。“你还真是好意思说啊,多久没约我出来爬山了!”木喜边抹汗边向他翻白眼儿。
舒航有意放慢脚步,“喂喂,你们家英雄明确说了咱们雷打不动的约定得换人,你说我还敢约你么?”两人在说笑中抵达了山底。
“木喜,我这次叫你出来是想让你多劝劝英雄,别那么拼命,你没看他整日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样。”提起英雄舒航恢复了正经神色。木喜叹了口气,无奈道:“劝也要有用才行,他现在是想用忙碌来麻痹自己,在我们面前装作没事人一样,其实好多个夜晚他都一人起来坐在书桌前发呆。”“这也难怪,这阵子发生了这么多事,英雄已经算坚强的了,这都是因为有你在他身边,木喜,你们可以出去散散心的。”舒航替她出主意。木喜苦笑道:“英雄他爸过世不久,眼下案子问题还没解决,怎么可能出去玩儿呢?”舒航继续劝道:“越是这样就越要出去放松,木喜你让英雄带你出去,他一定同意的,调节一下心情吧。”
木喜靠在山顶的倚栏上,风有些大,吹乱了她的头发。突然手臂一阵刺痛,她“呀”了一声,微微蹙起眉头。
面对舒航的关心询问,木喜脸上皆是沮丧神色。
“舒航,我......”
这日早晨,阳光如碎金子般散落进窗户里,难得英雄一觉睡到了三竿才醒,这晚可是把连日来的觉都给补回来了。
在朦胧状态中,他发现旁边已没了人。
心想这妻子就是勤劳,一定又早早起床操持家事了。
拍了拍脸让自己尽快清醒,他翻了个身也起床来。到阳台上对着一室的阳光伸了个懒腰。
这时房间的门被轻轻打开,他喜滋滋地转头喊道:
“木......”
却发现进门的是个小保姆。
“少爷,这是少奶奶让我给您准备的早餐。”小丫头俏生生的声音响起。
“那木喜人呢?”
她摇了摇头:“少奶奶一大清早就出门去了。”
三月里,春阳温和,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很是舒服。木喜独自坐大巴来到了大渔镇,一路上看见渐次后退的风景,她闭上了眼。
下了车,她首先去了生母的墓地,墓地周围被一大片油菜花儿围着。
木喜在母亲的坟前站立了好久,才缓缓开口:“妈,我来了。”
她择了一地坐下来,和母亲讲了许多关于自己的事情,笑着说完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把头轻轻地靠在母亲的照片上,痛苦道:
“医生说我的右手随时再次面临瘫痪,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真的不能告诉英雄,他知道以后一定会更加受刺激,妈,你说我该怎么办?”
英雄看到木喜留下的纸条后,就马上播木喜的电话,可却无法接通。
他非常担心,把她单位、姐妹的电话都给打遍了,也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最后舒航从水喜处得到木喜失踪的消息,忙联系到了英雄。俩人约在了公司见面。
英雄把木喜留下的纸条给舒航看,上面写着:不用担心,我只是出去散散心,过两天会回来的。
几经心理的矛盾挣扎,舒航还是把木喜手伤复发之事告诉了英雄。
“木喜不让我告诉你,她这次好像更严重了。”
果然英雄变了脸色,他跌坐在转椅上,用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恨恨道:“老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一家人?为什么?”
金喜她们得知此事,姐妹几个纷纷出动寻找,把她经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晓蕊和她哥哥英雄一路,开着车带他到处去寻,海边、“奇迹之山”到处都走遍了,却无半点她的踪影。
这感觉多像木喜第一次知道不是白家女儿,独自离家出走之时,只有他英雄才能找到她。
“第一次,离家出走......”这些关键词在英雄脑海里盘旋。
“大渔镇!”英雄脱口而出。
夕阳忽闪着身子游过,迎来的是沉沉的夜色,乡下天黑的早,木喜住在以前她母亲住过的地方。
空荡破旧的小屋子,因长久没有清理而散发出来的霉味儿飘散在空气里。
但就是这里曾经有过一段辛酸又美好的回忆,那时她知道了自己的人生里还有另一位母亲,在被病魔无情的吞噬者,也是那时她正视了自己未来的伴侣,那个可以陪她疯狂、为她放弃一切的大男孩儿。
夜里很寒冷、被褥格外薄,木喜蜷坐在床上,静默地审视着黑暗。
门口似乎有动静,一向警敏的她这次却像是丝毫未有察觉,一直安静地坐着。直到那人一步步靠近她,在她面前站直了身子。
“木喜。”
她被他低沉的声音唤醒。
抬头便已愣住,她的英雄竟然找到了这里,无论她逃到哪里最后都能被他找到,然后自己的情绪就一览无余的暴露在他面前。
“我早就说过,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他的语气深沉而坚定。
她像只受伤的小猫,只会蜷在一处嘤嘤哭泣。这让他想起了在大渔镇宾馆的那一夜,他义无反顾的冲进她住的房间,眼看着她的泪划破寂寥的夜色,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英雄,这次我不是想逃避你,只想自己安静两天,我不想让你更加痛苦。”黑夜里,木喜直视着英雄的眼。
英雄再次上前抱住她,“我早就说过,任何困难我们都要一起去克服,我绝不会让你独自来承担。”
他把她揉进了自己的胸膛,在这份黑夜中,静静等候着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