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夜深，一轮明月挂至天空，惨白的月光透过丝丝缕缕的云层洒向地面，现得如梦如幻，朦朦胧胧。

月色清冷。

柳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她烦闷地起身下床，灌了口冷水，顿时清醒了许多。

正预备继续睡觉，却突然听见瓷器打碎的声音，接着便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柳颂心中一惊，慌忙披上外衣。

楚萧染的病情总是时不时地发作，却无药可医。

柳颂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进入。一推开门，便见楚萧染身着一件黑色单衣坐在床边，面色苍白如纸，双拳紧握，眉头紧皱，额上可见细汗，他死咬任下唇，不见血色的双唇可见殷红，而他的脚边，是一堆茶杯碎片和茶水，空气中弥漫着丝丝茶香。

柳颂从他枕边摸出一个瓷瓶，将药丸倒出一粒，喂入楚萧染嘴中，心中微微犯酸。

这药丸是她请潋滟帮忙制的，虽不能治他的病，但至少能稍微地减轻一些他的痛苦。

看着楚萧染的神情开始舒缓下来，她才松了一口气，随即打了盆水回来，替楚萧染擦了瘵细汗。

楚萧染忽然转头看着她，漆黑的眼眸深邃幽深，让人看不出任何的东西，空旷很可怕。

“怎么了？还疼？”柳颂将毛巾放入水盆，拉过楚萧染的手替他把了把脉，微微皱了眉。

楚萧染一直看着她，看到她皱眉，急忙缩回了手。

大意了。

柳颂一脸不可置信地道：“你的脉象竟微弱成这样。”微弱到几乎没有。

她这才注意到，楚萧染那张俊逸的脸已经苍白到极致，如雪一般，无一丝杂质。

“没事。”楚萧染不自然地别过头。

“没事？”柳颂冷哼一声，“死了别怪我。”她将他扶着躺好，盖上被子整理了一下，“我现在去找潋滟。”潋滟也是天刹阁的人，她的医术与楚萧染相差无几，虽及不上楚萧染，却也相当高明了。

而她，今日下午前来送药，因路途遥远，被她留下来住一宿。

那种药，需百种药材，极其难制，但潋滟却总能在那之前送药来。

柳颂刚转过身，手突然被温暖笼罩，她条件反射地转过身，看了一眼那只被楚萧染握住的手，正预备开口，在视线转到楚萧染身上的那一刻，那些话生生地咽了回去。

“别走。”楚萧染开口道。声音沙哑，眼神不似往日那般冷若冰霜，更多地是看不懂的东西，有些肯求，也有些悲伤。

那双手，在她小时候曾手把手教她练剑，教她写字，如同父亲的手，强劲有力。但现在，她可以不用任何力气从他手中挣脱出来，但她没有。

她该怎么办？

算了，还是先安抚他一下吧，要是平常人脉象微弱早就昏迷不醒了，他这样强撑，也不是办法。

“好，我不走。”柳颂重新坐回床沿，“躺好。”

楚萧染点点头，笑了一下，笑得很轻，时间也很短，只有那一瞬，让柳颂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将楚萧染安抚躺好，他闭上眼。

没办法，只有传音给潋滟了。她正欲备传音，房门咔地一下开了，来者正是潋滟。

潋滟也身着一袭黑衣，她长得极美，瓜子脸，樱桃嘴，一双柳眉却略带戾气，与她的容貌格格不入。

加之脾气不太好。

潋滟进来，轻轻关上门，快步走到柳颂跟前。柳颂眼神示意：快看看。

潋滟伸出手把了把脉，眉头微皱，对柳颂冷冷道“你先出去。”

柳颂并没说什么，走到门外，轻轻关上门。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来只会添乱。

过了许久，潋滟才出来，告诉她，“阁主没事了。”语气非常不善。

又不是她干的，把气撒在她身上做什么？

“你应该知道，他的病不能再拖了。”每次看到楚萧染这样，柳颂也很担心，“我去找泪凝花。”

潋滟有些惊诧地看着她，“你是如何……”这种方法，只有她和阁主知道，百里柳颂是如何知道的？

百里柳颂微微一笑，“看来是真的了。”

她必须要救楚萧染。因为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所以，无论任何代价，都一定要治好他。

即便知道此道凶险，她也不一定会打消这个念头。因为在她心中，只有楚萧染一人罢了。

潋滟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她是阁主最看重的人，自己跟随阁主的时间明明比她还要长久，为何阁主却不曾像对她那般对待自己？

但现在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柳颂可以为他不顾自己的生命。

可自己也可以啊！

泪凝花早不存在于这世间，即便是找，又怎会找到？它是千年以前记忆之神花忆落的眼泪凝结而成，如今早已化作飞灰，不复存在。

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看她眉头紧锁，柳颂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拍拍她的肩，“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照顾好阁主。”

“其实……”潋滟喃喃道，“算了，路上小心。”她终于没有说出来，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萧染。

她想让柳颂知道，楚萧染的病根本医治不了。

除非柳颂死！

次日夜晚，一切准备就续。

柳颂将剑擦干净，放到桌上，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黑色披风，走近将它披在身上。

今晚便起程出发。

她望了眼窗外，月光正浓，隐约可见树影。

若是告诉楚萧染实情，他一定会阻拦她，所以，她让潋滟编了个理由，说是接到任务了，很快便会回来。

也许会露馅，但拖一日是一日。

走之前，她打算去看看楚萧染。

柳颂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潋滟正坐在床头，听到声响，转头见是她，点了点头，便带门出去了。

柳颂坐到潋滟刚坐的位置，帮楚萧染理了理被子，开始打量着他。

楚萧染本就长得俊逸好看，一双剑眉略现凛冽，此时被病疼折磨得脸色苍白，竟有些柔弱。

柳颂呡了呡嘴唇，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看楚萧染，没想到楚萧染竟这般好看，难怪以前天刹阁里的姐姐妹妹们总是偷偷看他。

以前竟没发现。

柳颂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在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时，她急忙缩回手，床上的人略皱了皱眉。

柳颂有些不可思义看着自己的手。

干什么呢？她在干什么呢？

她偷瞥了一眼楚萧染，看他仍旧眉头紧锁，暗暗地松了口气，还好没醒。

反正摸都摸了，他也不知道，怕什么？而且，他对她，真的很好。她勉力扯出一个笑。

楚萧染，等我，我会找到泪凝花的。

柳颂没有多做停留，起身离去。

听到轻轻关门的声音，楚萧染缓缓地睁开眼，直直地盯着上面，心中酸涩。

到底要怎样？

他重新闭上眼，一滴眼泪自眼角流下，无声无息。

柳颂佩上剑，将门轻轻带上，回头见潋滟正一脸凝重地望着自己，没有说什么。等走到门外时，她望了望树影，才回过头道：“照顾好楚萧染。”

潋滟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柳颂离去。

等到柳颂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被黑暗吞噬，潋滟又回到楚萧染跟前，道：“阁主，她已经走了。”

楚萧染没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