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所有的生物似乎都沉睡了，比白日那种喧嚣简直是天禳之别。唯有林中的乌鸦惨叫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夜晚现得异常恐怖。

楚萧染坐在正厅里，正慢悠悠地喝茶，神情悠闲，他呡了一口茶，唇舌间茶香弥散，微微冷笑。

终于来了。

紧闭的大门被一脚踢开，一个黑衣人出现在门前，蒙面看不见容貌，眼神冰冷，目光仿佛能够刺穿任何人，手上那把黑剑闪着凛冽的寒光。楚萧染正好面对门前，门被踢开之后，又淡淡地喝了一口茶，轻轻放下杯子，站起来道：“即然来了，那便动手吧。”他很坦然地望着他。

黑衣人见他神情不紧不慢，感觉他又在耍什么花样，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自己一个人是杀不了他的，已经命人将这幢房子团团包围了。

只要他一声令下便可……

楚萧染走向黑衣人，他走一步，黑衣人退一步，他又迈一步，黑衣人又退一步。他一步一步逼进，黑衣人一步一步后退，在距门三步远的时候，他停下脚步，黑衣人也停下，黑衣人并不动手，只是死盯着他，额角泌出细汗，手却握紧剑柄。

这可能是他成为杀手以来最窝囊的一次了，他只知道，这个人，不简单，不然也没必要让他带这么多人。可他带了那么多人，为何还要害怕？

“即然不敢杀我，又为何来送死？如果你还想活，就赶紧滚，立该从我眼前消失。”楚萧染淡淡然，既使是天大的恩惠，在他口中说出来，就充满了讽刺，对一个武者来说，莫过于天大的耻辱，也许在下一秒，使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前后都是死路，他压根没得选择。

进和退，他只能进，不可退。退了，只会死得更惨罢了，与其这样，还不如风风光光地。

黑衣人瞳孔猛然放大，手中的剑闪出一道寒光，朝萧染心脏处刺去……

楚萧染没有动，在剑尖离他心脏一亳时，又闪过一道剑光，将黑衣人的剑隔开，又忽然调头，刺向黑衣人的脖颈……

黑衣人只觉得喉咙处一凉，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只摸到了滚热的液体，他没有看，只是笑了笑。没有想到会输给一个女子，他杀人无数，早该偿还了。

可他不服啊。

他转身向外走，挡住了所有的光线，意料之中地倒下了，再也起不来了。

“多谢。”楚萧染坐回原位，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又轻轻放下，“外面的人都解决了？”神情淡然。

百里柳颂用布擦了擦刀刃，将剑插回剑鞘，这把离缘剑是当初她生辰时他送她的，她一直很珍惜。

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自己父亲生前竟是为楚萧染做事，而她竟也随了父亲，也为楚萧染做事。

而楚萧染，似乎不简单。

不过，楚萧染既然救了她，便是她说恩人，但这么多年来，楚萧染在她心中，始终是第一位。

她坐在他对面，将剑放置身旁，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答道：“其他人都杀死了，但……跑了一个。”她端起茶一饮而尽，润了润嗓子，柳颂从脸上揭下一层面皮，露出真容。

楚萧染才抬起眼来看她，仍旧是冷若冰霜：“跑了一个？”他起身，顺手拿起离缘端详，“你可知，跑了的那一个，以后可能会成为大祸患？”

柳颂应了声知道，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楚萧染。

“没受伤吧？”他转过身，眼中尽是关切，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轻笑着摇摇头，道声没事。

楚萧染不作声，推门而入。

柳颂微微一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真正关心自己的呢。

即便修罗又怎样？

那也是她的依靠。

唯一的亲人。

桌前只剩下柳颂一人，她往门外看了一眼，不由得叹气。门外尸横遍野，看起来特别恐怖，每一个都是致命伤，但看起来却毫发未损。她是真的狠心，对别人这样，对自己也这样，身上层层叠叠的伤口便是证明。在她看来，那些人的性命，都是来之不易的，任何人都是拼尽所有为了生存下来。

即使花了多少心思，逝去也不过一刹那。

从她答应他的那一刻……

她已步入歧途，谁都阻拦不住。

能阻拦她的，自始自终只有她自己。

世上的恶人很多，但她杀人，不也是同那些恶人一般吗？

有何巨别？

不，她和他们不一样！

楚萧染走到床前，从床底抽出一只黑色的檀木盒，走到案前坐下，修长的手轻抚在上面。

究竟这样是对…还是错呢？

许是对，许是错罢。

已经不再重要了。

破空而来一阵笛声，楚萧染心中一颤，微微苦笑。

果然还是来了。

白衣少年坐于案前，手中的酒盏在刚触碰到嘴唇的那一刻，停止了。少年轻轻放下酒盏，头也不抬地盯着酒盏中的盈盈琼液中映出的影子，莞尔一笑：“你来了？”

是熟人。

白衣少年抬起头，望着面目冷清的俊逸少年，依旧一身黑衣，与几千年前相差无几，眼眸深邃，像一个无底的黑洞，看久了，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但白衣少年却偏偏紧盯着他，那眼神仿佛要将人看穿。

“白莫寻。”黑衣少年开口，“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这样，对什么都是从容不迫。我不懂你，也不想懂。我只希望你离她远些。”语气冰冷，却是请求。

白莫寻淡淡然，默不作声，等待下文。

“不要再伤害她。”

“楚萧染。”白莫寻道：“我不会再伤害她，但，你也不能，更不能利用她。”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楚萧染转过身，望向远方。

南府国极美，千万繁花争相开放，满城花香，远处山峰峦谷，瀑布流水，无数白色房屋，屹立山头，宛如世外桃源。这里的花，一年四季，不败，不灭。

这里是天堂，亦是地狱。

这里是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是故事结束的地方。

“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莫寻一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