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天上稀稀落落的星子,在漆黑的夜幕下现得格外明亮耀眼,一颗一颗闪烁着微弱的光茫。像是一滴挂在天空上的眼泪,仿佛只要在一瞬间,就会忍不住滴落下来。
林间弥漫着一阵血腥味,一个莫约七岁左右的女孩披头散发,一身狼狈地靠在树旁,身上的衣物早已被血浸湿,身上密密麻麻满是鞭子抽打的痕迹,凌乱的头发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只漆黑幽深的眼眸,微微睁着盯着前方不足三尺的大坑,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一个制作精致的人偶,仿佛随时都会支离破碎。
那坑中早已被填满了尸体,看起来犹为恐怖,但又那么现实,告诉别人,那些……都是死人。
惨白的月光撒到大坑中,照亮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有男子、女子、孩子、老人,眼睛被挖了去,只剩下一双黑洞洞的眼眶,血泪已经干竭,像是一把血刃;四肢残缺不全,覆盖在身上的布料被血浸透,几乎看不出它本来的样子。
大坑前一条长长的血痕一直延伸到女孩身下,有被爬过的痕迹,这时候才发现,女孩的双手也早已血肉模糊,比起身上的伤势,却现得格格不入。
她像没有痛觉似的,任血流着,任伤口腐烂,甚至连眉都没皱一下,左手虽已血肉模糊,却紧紧地握着一块令牌。
这里,是哪儿?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她发现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感觉浑身软绵绵的,让她感觉这并不是她的身体,头也像是要炸开一般,疼痛难忍。
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扶着树干勉强站起,双腿在不停地颤抖,像是在寒风中树上的最后一片树叶。
咬牙想挪动步子,但只是咔嚓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皮肤被狠狠划破,渗出血。
骨头,折断了。
腿部像是被狠狠地碾压过一样,但她仍不发一言,死命咬着嘴唇,拼命地向前爬动,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慢慢合上眼。
风吹起落叶,在空中打了个转,颤巍巍地落下,乌鸦立在枝上,哇哇地惨叫,空中血腥味渐飘渐远……
一道身影慢慢靠近,在少女身前单膝跪下,将修长的手伸到她鼻息间,顺带把了把脉,确认眼前这人的确没死后,将她轻轻抱起,动作轻微地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瓷器,轻叹了口气。
女孩在昏迷了三日有余后便昏昏沉沉地醒了,躺在眼望着周围。这是一间卧房,虽不大但却很清爽很干净。但她并未来过这里。
她想要起身,却顿觉浑身疼痛,双腿更是钻心地疼。但身体上下却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似的,还不如她包扎地好看呢。
不过一会儿,便有一个玄衣男子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一碗药粥立在上面,冒着袅袅的水气。少年眉眼冷淡,玄衣黑发,容貌精致,眼眸漆黑深不见底,如冰一般漠然冷冽的气质,仿佛要将人拒之千里。
男子坐到床前,粥放一旁,将女孩轻轻扶起坐着,淡淡道:“喝些粥,好得快一些。”说完将粥端起,轻轻舀了半勺送到她嘴边,但她没张嘴,愣愣地看着他。
如此冷漠的男子,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张嘴。”少年等了半天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有些不悦,但面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像是块木头。
女孩看到他的眼中冰冷如霜,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终于张嘴。药粥很稠,也不知放了什么药物,微微有些苦涩,但苦涩之中又有丝丝甜味,她很快喝光了药粥,顿觉胃中舒服多了,连带着舔了舔嘴唇,终于开口道:“谢谢。”
“不谢。”男子只淡淡回答了两个字,起身收拾一下便起身离去。
“请问恩公尊姓大名。”百里柳颂在男子离门一尺多远时急忙问。若是连恩公的名字都不知,她该怎么报恩?
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男子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过了半晌才飘来这么一句,“楚萧染。”刚又踏一步,“那个,请问,这里是哪儿?”她小心翼翼地问,眼前这个男子虽说是救了她,但……那眼神,那气质,一不小心就被冻伤了。
楚萧染愣了一会儿,漠然道:“这里是悦华山,前些日子我救了你。你们家惨遭灭门,只你一人生还,但你现下无依无靠。”柳颂愕然,脑袋突然一疼,一些模糊的记忆滚滚而来,如脱缰野马一般。
他转过身,目光清明:“此后便跟着我罢。”
百里柳颂头疼欲裂,紧抱着头。
养父,养母?
灭门?
在养伤的这段期间,柳颂不言不语,像个随时都会支离破碎的瓷娃娃,偶尔会有一些人过来和她说话,她全当他们不存在。
调息将近半年,百里柳颂才勉强站起。她一步步艰难地走到外边,到屋前的树下坐着,望着眼前不算特别大的房子,一动不动。
这么久了,也该看开了。
不论怎样,她一定会找出此人,报仇雪恨。
困意渐渐袭来,她将头靠在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多久,她被一阵剑刃破空的声音吵醒,一声声精炼、清脆。她睁开眼,眼前一片眼花缭乱。
待她看清那人的时候,不由得一愣。
是楚萧染。
楚萧染给她的第一印象便是羸弱,他看起来年轻,长相俊逸,眉目冷清,平时在这深山里,也就弹弹琴,看起来让人感觉此人弱不经风,万万无法现在这个一身戾气,眼中杀意沉沉的男子相提并论。
他那模样,好似修罗再世。
但他似乎并不是。
原来,他竟那么历害吗?
她感到一阵寒意,正想找个地方躲一下,忽然一道风擦着脖颈而过,一把剑直挺挺地插在树上,剑尾还在微微颤抖,落叶纷纷落下,全落在她身上。
柳颂额上不断冒冷汗,楚萧染仍是一袭黑衣,衣袖随风轻轻摆动,面目冷清,向她走过来。
柳颂想到一句话:人不可貌相。
楚萧染若无其事地走过她,径直走到树前将剑拨了出来,又若无其事地走回屋子里,也没管她。
她呆在那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正好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走来将她扶起,走进屋里。
楚萧染正坐在正厅里喝茶。他神情淡然,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他放下茶杯,淡淡道:“等你好了以后,我教你练剑。”
神情淡然,像是在陈述一件平常的事,诚然看似正常,似是难懂。
她坚定地点点头。
“好。”
但她后来虽懂了,但懂得有些晚。
他是噬血之人。
在雪山的最高峰,一名白衣男子负手立在那儿,风雪肆虐地迎面吹来,长发、衣袖乱舞,但男子似乎一点都不受影响,从容不迫,甚至一动未动,像是一尊雕像。
他终于一挥手,风雪戛然而止,长发、衣袖无力地垂下来,倾城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微笑。
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