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白衣人
8、白衣人

天蒙蒙亮。

林鹿忽然睁开眼睛——黑如浓墨的瞳中毫无睡意,十分清明。身边的半张床已经空了,酒仙趁他睡得迷离时不知道去了哪里。

酒仙……哼,一听就知道是个瞎编的化名。

林鹿轻挑眉梢,眼里显出一丝微妙,思绪渐渐飘得远了——

他依稀记得,在黄杨镇的客栈里,酒仙身边曾经有一圈乌鸫。

这种鸟很普通,哪里都有,林鹿从小在山里长大,自然心知肚明。

乌鸫这种鸟虽然贪吃,但一惯胆小敏感,若非设计技巧捕捉,绝无靠近人类的道理。那一圈围着酒仙的乌鸫就十分反常。

再想,从黄杨镇到湖田村,一路上十分顺利,他们三人骑着马一路走着小道,虽然常有隐蔽,但也不至于连个追杀兔儿的消息也没有……

北紫亭?北紫亭又会是什么地方呢?眼下宝图并不存在,要从哪里生出一张藏宝图呢?

要说这宝图,可见江湖中人大多都是蠢蛋——这么个子虚乌有的东西,还真有人信,更是丧心病狂地草菅人命。

假如真相大白,又有几个人会为了玉家上下哭几声?

林鹿咬牙切齿地想了半天,见天色已经大亮,便翻身起床。

忽然看见窗棂上站着一只黑色的鸟儿,他猛地一顿,又如常地去找人问北紫亭一事。

时间又回溯到天刚蒙蒙亮。

通往阳城的官道上,一名白衣人骑着一匹棕色大马穿梭于林间。

大路朝天,林木并不太茂密,马儿飞快的奔速让碧绿的灌木不停地后退,道上行人车马听见疾驰的马蹄声纷纷避让。

不过多时,马疾行到了极致,渐渐慢了下来,白衣人并未犹豫,一拉缰绳纵身跃起。他轻功奇绝,以神鬼莫测的速度依然向前行进。

巍峨的城门从前朝就屹立在此不曾有人侵犯,天色大亮,城门一开,从一众来往商客百姓中匆匆走一马队。

这马队一看便知是大户出门,最前面有两个大汉开道,后面便是一骑着高头大马的魁梧男子,再后面是一架二匹马的马车,车夫神情严肃,车上门帘紧闭很是安静,想来是那魁梧男子的女眷。

这样的马队仿佛是要出远门,却没有带上任何行李箱笼,在大户人家看来已是十分轻车简行了。

这车队驶出城门不远,忽然被一白衣人拦住,前面开道的大汉立刻如临大敌,拔刀挡住后面骑马的主人。

白衣人一路疾行,皂色靴上却不沾一丝尘土,他眉宇间多了一丝轻蔑的笑意,一双深邃的黑目里却无一丝感情。

他如同瞧不见那两位拔刀的大汉,上前站在已经下马的魁梧男人面前。他低着头,将嘴角边嘲笑的意味隐藏起来,一眼也未看那男人。

“赵清风赵大侠——您走得可真是两袖清风。”白衣人的声音低沉阴冷,阴得让听者像是被揿入深水里。

男人皱眉,沉声问:“你是……”

“幸会了,赵大侠。”

“你有何事?”

“赵大侠似要远走他乡,今日一别应当再无相见之日。小人自千里外赶来,不过只是为了问您一件琐事——”

白衣人缓缓抬起头,斜目觑着赵大侠泛白的脸庞,忍不住轻笑出声,才将重点问出口来:“就想问问你,十六年前的事,您还记得吗?”

赵清风一听十六年前,脸色愈发苍白,慌乱地嘶声道:“你……你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吗?我就知道你没死,你真的没死!”

说着,突然抽出身边的长剑,直刺白衣人。于此同时,白衣人身后那两个大汉也一齐攻上来。

“啊……您还记得。太好了。”

白衣人不慌不忙,语气里还带着笑意,他只是在三人之间巧妙一旋,避开了三人锋芒。

电光石火之间,看不清他的动作,只是在他停手之时,两个大汉颈部又多出一道细细的红线,而赵清风在惊骇中死死盯着他拿剑的右手——那里也有一条诡异的红线。

“既然记得,您应该晓得自己死得不冤。”

白衣人好整以暇地围着他转了一圈,丝毫不理会后面两个因脖颈被切开后喷血倒地的大汉,也不理会赵清风的半边衣衫已被滚烫的鲜血染红。

“噢,对了……想必您肯定已经听说玉家堡的事啦。”

白衣人低头瞄一眼右手手腕的皮肉皆被削去而露出筋骨,已经在地上痛嚎的赵清风,

“我来,也是为了成全你们当年结拜的情意,送你们去地府相见。”

“你、你!”赵清风的脸已经痛得扭曲,苍白冰冷的唇不停抖动,“你,你是恶鬼……”

白衣人抬起手,吹了吹手里那把寒光凛凛不沾一丝血色的匕首,露出十分客套的笑容:“不对,我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手起刀落,赵清风顿时没了声息。

他被断了四肢的经脉,被切开了半截脖颈,却未伤到颈椎,只能瘫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浑身抽搐,不一会儿就咽了气。

白衣人看着赵清风咽气,满意地擦了擦匕首阖上了刀鞘。

大步走到马车前,驾车的车夫不知何时七窍流血歪倒在马车旁。白衣人耸了耸肩,挥手撩开马车门帘。

马车里光线幽暗,蓦地照入一片清冷的晨光,赫然照亮了兔儿那一张天真可爱的脸蛋,明亮的眸子如同春水一般灵动,双颊红润笑意盈盈。

她身边还有一个俏丽女子,看起来也不过二十的年纪,头戴珠翠,穿着织锦缎子的衣裙,两眼空洞,沉默木然地坐在一旁。

“主上不来,小奴也能搞定此处,你可真是,事、必、躬、亲呢。”

“闭嘴。”白衣人心情甚好,猫腰探入马车,在那木然的女子脸上摸了一把,“赵清风可真会享福,不知还能不能人事了,还娶个这样年轻的小女子。”

兔儿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露出一只满身翠蓝的小蛇,在光线里不停地泛着异色光泽。

她掩着嘴嬉笑道:“嘿嘿,男人呀……”又将后面的话语咽了回去,小手往嘴上轻轻一拍,从善如流。

“哎哟,小奴这嘴,都忘了主上也是男人。”

白衣人并不理这些油腔滑调,吩咐道:“初三前必定掌握好阳城事务,我先走了。”

兔儿的笑意愈加灿烂,从身旁的女子身上抽出一方冒着兰花香气的青色丝帕,挥得行云流水:“得令,主上慢走。”

“纱橱月上,并香肩相勾入房,顾不得鬓乱钗横,红绫被翻波滚浪。花娇难禁蝶蜂狂,和叶连枝付与郎。张君瑞,休要忙,鸳鸯枕上少颠狂。”

白衣人毫无意义地掸了掸溅满白衣的血污,跨上赵清风的马,嘴里哼着他最钟爱的荒腔走板,和着马蹄的节奏,一路小颠着走远了。

只留下兔儿坐在马车里叹息:“哎呀,聋了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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