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儿不见了。

林鹿匆匆忙忙地穿上衣衫四处寻找，哪里都没有兔儿。

春天夜里的小风吹得醉人，草丛里已有细小的飞虫，林鹿嗖嗖地从草上略过，惊得各种飞虫窸窸窣窣。

“兔儿——”

林鹿喊得嘶哑，各家各户都听见了他的动静。

此时他们已经在里黄杨镇二百里外的湖田村里投了宿，林鹿等着兔儿舒舒服服洗完澡，看着她睡熟了，才顾着自己也洗个澡。

谁知一回来，人就不见了。

此村村口有一座牌楼。牌楼三间四柱，顶上红漆斗栱，雕花青瓦，郑重牌匾题字“妙庄古道”。

一个村子，居然也这样气派，据说此村在历史上曾经出过两个宰相，三个巡抚，四个状元，无数个芝麻小官。

三个人到达村口时，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林鹿带着斗笠，十六的年纪已窜上了个子，一条青灰的裤子有些吊脚。他一手牵着兔儿，一手牵着马缰，停驻在村口的平坦大道上。

兔儿背着一只小小的包袱，脸侧带着个红面獠牙的傩具，露出一只亮晶晶的眼睛。

她一手被林鹿牵着，一手拿着半串糖葫芦，难得地笑得格外甜：“我知道这里，这里叫湖田村，村里有个青湖，里面的鱼很好吃。”

“你就知道吃。”林鹿摸摸她的头，舒了一口气朝村里走，“走吧，咱们在这儿休息两日罢。”

结果这休息两日，恐怕要休息好几日都不止了。

出了黄杨镇，一路上酒仙表现得十分寂寥。

出城前他新买了一身闷骚的月华披风，里面竟然还衬上了红色的里衬。

他里头穿得一身黑，外面披着一件白，中间隔着血红的衬——林鹿上下打量，觉得这打扮极符合这厮的为人做派，便没有反对。

林鹿不与酒仙拌嘴，兔儿自然不会与酒仙搭话，酒仙也破天荒的没有唱曲挑刺儿说段子。

林鹿围着村子找了一圈都不见兔儿，他们投宿的人家周围更是连柴房小巷都翻找了，等冷静下来，才想起酒仙颇有猫腻。

村里人的房舍不多，酒仙与林鹿不住在同一户人家。林鹿顾不上礼节，急匆匆地找到那家主人，说了两句，就把门拍得哐哐响。

“酒仙！你给我出来！快！”

主人家在一旁连忙赔笑劝说良久，生怕自家的门牺牲在林鹿的降龙十八掌之下，酒仙终于打开了大门。

“干嘛？”

一看就知道他正睡着。屋里没点灯，他披着头发，睡眼惺忪的，还光着膀子，只不过潦草地披着他那件闷骚的白披风。

他一边眯着眼觑着林鹿，一边还不由自主地抓着肚皮。

“赶路太累了，老子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大半夜的，你拆家啊？”

林鹿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什么，好半晌，还是旁边的主人家开了口：“大兄弟，这小兄弟身边带着的小妹子不见了，大半夜的，可急坏人了。”

“哦？”酒仙终于完全睁开眼睛，“说不定是撒尿去了吧。”

“大兄弟看你这话说的，人家一个半大的小妮子，大半夜能去哪……”

“周围找找？”

“咳，咱们半个村的人都帮着找过了。”

“那她可能是回月亮上捣仙药去了，说不定睡一觉就回来了，别急，啊。”

酒仙摸摸下巴，说完就要转身回房。谁料林鹿一记拳头不偏不倚正好揍在他胸口，酒仙吃痛地“哎呀”一声捂着胸喘气。

林鹿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竟然有些发抖：“你……给我把兔儿……找回来！”

酒仙吃惊于林鹿的反应，对主人家拱了拱手道了个歉，把林鹿拽进屋里，和颜悦色地问：“这是怎的，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姑娘，动心了？”

林鹿也觉得自己急得上了头，握着拳头的手松了松，坐在凳子上：“我把她当亲妹妹。”

“你这人啊……都不想想她是什么人，就把人家当亲妹妹，哼。”酒仙穿好衣裳，点亮屋里的灯烛，“万一人家想害你，你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兔儿这么个连及笄都还早的小姑娘能干什么？”

“哎呀，你听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一种内功，虽然极是难练，且必须童子的功夫，但能驻童颜？江湖险恶，大家都自保要紧，你还带着那么个小祸害到处瞎跑，很……”

酒仙还没说完，林鹿就不耐烦听下去了，打断了他的教导：“你到底帮不帮我找？”

酒仙一瘪嘴：“走吧，去看看兔儿睡的地方。”

兔儿一惯跟林鹿一个房间，酒仙一进门就看见墙边靠着林鹿用来防身的那根棍子。

他拿起棍子左右撸了撸，一边啧啧有声，一边往里头走，走到床边，直接用棍子把散乱的被子挑开，赫然就摆着一封信。

“哎呀，啧啧啧……这不就是线索嘛。”

酒仙拾起那封信直接拆了，却被林鹿抢走。

上面的字不多，不过就一句话：想要孩子，下月初三在北紫亭用宝图交换。如若不来，杀无赦。

林鹿看罢，坐在床头默然不语。

酒仙拿来一看，道：“你看你，哪儿是你当她亲妹妹啊，这可不是把你当她亲爹么？”

林鹿仍然不语。

“今个廿九，北紫亭应该离这里会不远，咱们先睡觉，明儿打听打听，你想想，宝图怎办。”

林鹿还是不说话。

酒仙倒挺自来熟，脱下外衣往林鹿的床上一滚，将杯子掀开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来吧，妹妹不在了，哥哥陪睡。”

林鹿唰地起身就要走，酒仙笑嘻嘻地探身一捞，扯住他胳膊：“别走啊，哥哥教你怎么救妹妹。”

可怜林鹿脸色从绿变成红，从红变成黑，终究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干巴巴道：“说。”

“你睡下来，我再说。”

“……”

两人争执半天，最终以屋里灯灭告终。

林鹿想在心里骂了十遍臭不要脸，却被酒仙附耳，喃喃低语着救回兔儿的办法。

这下连腹诽都省了，细细听罢，翻身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