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救命恩人(下)
3、救命恩人(下)

救命恩人不知梦见了什么,躺在火堆旁翻了个身,浅色的嘴唇抿了抿,嘴角扬起一丁点儿,似笑非笑。

林鹿就着水吃着兔儿找来的番薯,将那表情看在眼里,便随手扯来一根野草,在他脸上撩拨。

那人果然醒了,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懒洋洋地坐起身来四下环顾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林鹿脸上。

“你就是昨晚上那小白眼狼?”

林鹿听罢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弯的,阳光透过林间树叶洒在他眼睛里,光彩熠熠的。

他丢了手里的草,起身抱个拳:“昨夜为了自保,多有得罪,恩人莫怪。”

“嘁,知道得罪还不是跑了?怎么,你还是个和尚?”这人又看一眼旁边的兔儿,“花和尚,你们私奔啊?”

这下林鹿可笑不出来:“没有的事,在下已经还俗,这是……我的妹妹。我们无父无母,我就在寺里出家,妹妹托给山上的人家。如今那户人家的主人离世,因为妹妹无人照料,我才还了俗,带她寻个归处。”

“这样……?”救命恩人也不傻,“那怎么有人要杀你们?”

林鹿脸不红心不跳:“啊,那群人是山匪,想要我们给买路钱。我兄妹两个却什么也没有,他们恼羞成怒,就想害人性命。在下林鹿,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哦,叫我酒仙就好啦。咦!我的酒葫芦呢?哎呀!我的酒葫芦不见了!我明明拿走了酒葫芦的呀……哎,我的酒葫芦呢?”

这自称酒仙的家伙一下站起来四处寻找,甚至还摸了摸林鹿的腰,“是不是你们给藏了?”

兔儿看不下去,有些嫌弃地开口:“你糊涂了,昨夜你拿的是个酒壶,我今早找到你,你手里什么也没有。”

“啊?”

酒仙抓耳挠腮地哭起来,“哎呀坏了!坏了坏了,我昨天喝醉了,兴许拿走了酒肆的酒壶,把我的酒葫芦落下了!哎呀我那黄文涛雕的酒葫芦呀!”

闹了一阵儿,林鹿起身收拾收拾准备带着兔儿进黄杨镇,酒仙为了他的酒葫芦,也跟着他们往镇子方向走。

走出荒野上了大路,来往的人渐渐地多起来,还遇到个茶棚子。

兔儿眼馋茶棚里卖的甜米糕,林鹿也许久没吃到正经吃食,便向茶棚小二要了一碟米糕两碗阳春面,等林鹿看向酒仙,酒仙大手一挥:“我要喝酒。”

他身上的衣服还没干,一身衣服质地虽好却斑斑驳驳有些狼狈,外加他一张暗黄的脸,一双细缝眼,实在没有有钱人的姿态。

小二便打趣道:“这位客官怕是要成酒仙了,可咱们这儿不是酒肆,是茶棚,专门给来往客商卖茶解渴的。”

“哦……”酒仙讪讪摇头,懒洋洋地数落,“哼,什么破茶棚。不要了不要了。”

小二不跟他计较,应下林鹿两人要的就去忙了。

东西上来,兔儿见到缀着红绿丝的甜米糕和热乎飘香的阳春面,嘴里就直淌口水,拿起筷子就嗖嗖地吸溜着面条。

林鹿坐在一边,提起筷子抖了抖缠绕着的细面,不经意侧目看见兔儿的小脸被热汤熏出两朵红晕,还沾着颗翠绿的葱花,于是伸手替兔儿擦擦腮帮子。

兔儿吃得一嘴白花花的米糕,还抬头忙不迭地送林鹿一记甜笑,突然酒仙一拍桌子,大喝一声:“呔!什么人?”

这一声断喝,叫茶棚里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纷纷左右顾盼,林鹿也吓了一跳,起身带着兔儿离开了桌子。

酒仙身影一动,在桌前拦下一红衣人。

红衣人脸色白如纸,眼角吊起,嘴角却往下挂,真真是一副刻薄样,他被拦住了去路,也不发作,只是看向玉兔儿,目光阴狠得像是一把铁刷子,看一眼就能刷一层肉糜似的。

兔儿害怕,喊了一声阿兄直往后躲,林鹿则上前一步,把兔儿挡在背后。

红衣人横眼瞟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玉家人都死绝了,只剩下这一个。赶紧把东西交出来,洒家好送你与家人团聚——少年郎,你和这短命的女娃娃有什么关系?不如让开了,洒家留你一命。”

他一开口就是阉人的声调,说话时还不经意翘个兰花指。

茶棚里无关人员纷纷鸟兽散,一眨眼没了个踪影,只有林鹿老老实实诚诚恳恳地拱了拱手:“我与这女娃娃只是偶遇。”

“谁信?”红衣人古里古怪半嗔半怨地反问,抬腿就要越过酒仙往林鹿那边去。

谁知酒仙先发了难,五指如钩一般直向红衣人面门而去,红衣人嘴里“噫”了一声,身形横移两步躲开。酒仙不肯作罢,移步跟上,却是往下路攻去。

红衣人短处如此明显,激怒他轻而易举。

只见那红衣人手里多出一把小匕首,动作快如闪电,每一下都直往酒仙要害。酒仙此时却不再逗弄他了,只满脸轻蔑地甩着大袖,滑如泥鳅般躲闪自如。

林鹿看得惊奇——他是千钟寺里人称博学广记小骗子,寺里武学藏书他都翻看过,大多招式他都瞧得出来,而酒仙用的招式竟然没一招是有名目的。

红衣人也料不到酒仙是个这样难缠的人物,却又瞧不出他的身份。

“你是什么人,也想要宝图?”

酒仙不知使了什么步法,骤然靠近,笑得露出一排森白的牙:“我可不要。”

红衣人忽然瞪大眼睛,停了动作:“你……”

只见酒仙不知何时夺了红衣人的匕首,在他颈上如同画圆一样划了一道。

匕首锋利到了极致,红衣人的肉体一时竟反应不来,他苍白的脖颈上多了一个红圈,接着直挺挺地倒下,血液这才猛地喷涌出来,沾湿了酒仙的袍子,一瞬就把宝蓝的下摆,染成了黑色。

林鹿默默地遮住了兔儿的眼睛。

酒仙转过头,眯着眼睛望向林鹿。

他站在逆光中,修长的身形被茶棚外的天光修饰得很美,衣袖和衣襟上也沾了斑斑点点的墨色血迹,脸上挂着那副慵懒餍足的表情,仿佛狩猎完毕后的鬼王。

一时茶棚里的三人都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酒仙慢条斯理解了革带脱下染血的袍子,露出里面墨色的薄衫,衫子很素净,衣领袖口都有细且笔直的金色掐牙,下身玄青大袴,踩着一双皂靴。

他将袍子丢在地上,顾自系好革带,挑起嘴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笑着开口:

“林小弟,天色不早,咱们进镇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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