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瑾墨一直在反复斟酌报仇大计。
她不悦地微微皱眉,深知眼前的这两个婢子是不能相信的;现如今在这王府里,却没个能够说体己话的人,她觉得悲凉。
“你们先下去罢,我一人去书房见王爷便好。”珺宁微微一倾,恭敬道,“王妃,王爷现在不在府中,王爷进宫了。”
“嗯,你们下去,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睡意上身,她的意识逐渐朦胧。
她不知道她能睡多久,这梦会有多长。
一个模糊的梦时常让她忐忑不安——梦里,一个风华正盛,容颜姣好的女子将半块玉佩放在襁褓之中,转身离开之时,眼里泪光闪烁。
她不知这襁褓中的婴儿是否是她。
那女子……不是苏忆,不是她的娘亲……那,又是谁?
梦醒了,她缓缓睁开眼,瞧见南宫倾正注视着她。
她的睡相想必是都被他的双眼收尽了吧?
“醒了?可是要吃些什么么?”他温声问道。
“不吃。不饿。”她回答得利落干脆,“听珺宁、珺希她们说,你找我?可是想我了?”
她呻吟了一声,浑身毛骨悚然一阵,“知己知彼。”
“那还是想我了,想杀我。瑾墨,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但很可惜,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注定杀不了我的。”
而也只有我,能够毁了你。
“再怎样,总要试试。不试,又怎会知道我到底杀不杀得了你。”反正,她就没打算在这王府安然处之,安之若素,她更没有奢望过,自己总是安然无恙的。
“不如我同你说说我的往事吧……我还是皇子之时,那年不过杏花微雨,巧合遇见了她,那时她在林中翩然起舞,我倒也有幸能够一睹芳容……”戛然而止,只静静听见轻轻的呼吸声。
“为何不说下去?”她拂过额前流苏,细语轻声道,“王爷当年的风流事我还是悉数知晓的,不过我想还是听王爷亲口道来。也好求证求证。”
“我好像闻到了些醋意。瑾墨。”唇弯,他打算不再说下去,“王爷可是多心了。”
“那般往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南宫倾起身,站定道:“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有什么就来书房找我。”
他为什么……欲言又止呢?为何不能对她敞开自己的心扉呢?纵使她要杀他,他是她的仇人……
她还是可以当他的倾听人啊……
这便是爱恨交织的无奈在作祟么?
书房,南宫倾对着面前的珺宁、珺希道:“你们是觉得本王待你们好,还是王妃待你们更好?”
“我们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魂,王爷若有要事,还请王爷直明,我们两人一定会为王爷办到!”珺宁说的铿锵有力,气势凛然。
“本王只是要你们帮个小忙而已。”说罢南宫倾便从袖口里拿出一包药粉,“这是一包‘摄魂散’,五个人的量,下在王妃的晚膳之中。”他的眼神包含了坚定——他的此番行为是不容这两个婢女怀疑的。
“你们可要记住你们刚刚所说的话。”南宫倾微抿着薄唇,淡淡又说,“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不止你们活不成,整个王府都会遭到灭顶之灾,本王想,你们可是知其中厉害的罢。”
她们当然明白——不成功便成仁。她们在以命相博。
对不起。
晚膳,申时时分。
珺宁和珺希一如往常地为云瑾墨传膳;不过这次不同,珺宁和珺希都守在房门,待着丫鬟端菜过来,再由她们送进去。
珺宁暗暗舒了口气,将药纸藏入了怀中,对珺希使了使眼色后便心有灵犀地一起关上了房门。
“今日的菜怎么这么多?我可吃不完,你们一起坐下来吃啊。”
“我等皆为卑微的婢子,可不敢逾越了;王妃慢用。”珺宁微微低下头道,“今日厨房备的是西域进贡来的琼波酒,王妃要不要尝尝暖暖身子?”
“小酌几杯倒也不是不可。”她拿着酒杯,细细品味了一番,鼻中吸尽清幽酒香。
“王妃莫要醉了,”站在另一旁的珺希轻笑几许,“王妃若是醉的不省人事拿给王爷瞧见了,王爷定要怪罪我们。”
“得了,我自有分寸的。”清洌的酒带着浓郁的醇香,让她多了几分贪杯的欲求。
屋子里暖烘烘的,让几杯酒下肚的她有些迷糊了,“诶!王妃可不能再喝了,再多吃几口菜吧。”珺希夺下了她的酒杯,往她手里塞了双筷子。
“唔,扫兴。行了,不喝便罢。”她低低嘟囔了一句。
上一秒本还能好好夹菜的云瑾墨却因为醉意上身随即下一秒便倒在了桌上。
“王妃?”珺希轻轻推了推她,听她又嘟哝了一句“别烦我!”安心地打开房门,与珺宁相视一眼便出去了。
“王妃,由奴婢扶您到床上休息可好?”珺宁在她的耳边轻声道。
“嗯……”她应的迷糊,还挪了挪脑袋以示答应之意。
摄魂散,无色,有一股清幽之香,是西域流传过来的秘药,不过在百年之前失传。
今日所用不过就是南宫倾耗尽心力找到当年闻名江湖的毒王神医所求得的药方研制而成。
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便是——摄魂散加入琼波酒之中,药力便会达到极致。
屋舍宁谧,只剩了他们两人。
他静静地守在床边,并不是等她醒来,而是等着岁月年轮转动到明日。
他疑惑,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了么?
云令城之仇对于他来说,定是无法忘记的,不过她是无罪的。
她无罪?可她应该嫁入皇宫当皇妃么?虽说后来他经过多方寻查,得知那日起叶霜自己去了临王府,至于在王府里发生了些什么,倒是没个准确的说法;坊间传闻,有人说叶霜自己要求下嫁临王府,也有人说那日她遭玷污了清白,所以不得不下嫁临王南宫溱。
无论是不是空穴来风,他都选择相信她。他信任她,所以选择不相问。
或者说,他等着她有一日能够亲口告诉他一切。
听着府中的打更声,他默默想着——寅时了,时日渐短了。
在深宫中的她,过得好么?
一夜无眠。
约定之期,玄武一决。
马车一辆,停在禁宫之内,玄武门前。
且不说他有十足的把握,他是猜着南宫溱的那份慈悲心,不会生灵涂炭的懦弱心,他才敢如此嚣张放肆。
但他忘算,他的至爱会在他的背后深深地捅上一刀,痛彻心扉的一刀,这一刀,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叶霜一早便吩咐木汐等人好生守住凤霜宫,自己便着了一身夜行衣蒙了面巧施轻功到了城楼上面,隐在那里。
这样才好,能够毁了云瑾墨,永绝后患;两虎相争自来必有一伤,不过这伤是伤在了云瑾墨身上。她这个旁观者虽不知事态的发展如何,不过能够推波助澜,把云瑾墨推到火坑里去,便是她最想要的结果了。
南宫溱只身一人姗姗来迟,站定在南宫倾面前,手握圣旨和虎符的他并未失了王者气度,让了上风给他。
“喏,这是你要的禅让书和虎符,瑾墨呢?”他伸长了手,却还是握的那么紧,“莫慌,马车里。”
“你把瑾墨怎么了?我要的可是活生生的瑾墨!”
相离约有几尺远的他们此刻却愈发增了剑拔弩张的气焰,南宫倾向前微微挪了一步,“不过是晕了而已,你莫要紧张她。不弄晕她臣弟就把她带不过来了……”
也许清醒的她永远都不会心甘情愿地答应。
她爱他,可是他不知道,不明白。
一错,便铸成了永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