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杨兴三人急匆匆赶到村口的时候,林木匠家的门前已经人满为患。
见杨兴和小花面色凝重,一言不发,长胜喘了口粗气,筋疲力竭地喊道:“ 让一让,大家都让一让”。
人群齐齐回头,看到杨兴的身影后不由得一声众叹,纷纷让开了进去的路。
看到村民们的反应,杨兴的怒火瞬间抑制不住,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走向紧闭的木门。
小花和林长胜的心中也有所感应,两人不禁为屋内生死不明的杨大叔捏了一把汗,快步跟在杨兴身后。
杨兴走到门前,还未推门,门却自动被人从两侧拉开。原来是杨兴的母亲出来迎接,她的神情萎靡不振,不断地以手拭泪。
杨兴一阵心疼,上前扶住母亲瘦削的肩膀,急切地问道:“娘,我爹怎么样了?”
“你爹他……你还是自己去看吧,娘心里难受!”
伤心欲绝的李乃莹不复刚才的泼辣与刻薄,泪眼低垂地侧过身,看到紧跟在杨兴身后的小花,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再说什么。
杨兴侧身迈过门槛,右手拳头紧握,转过一扇门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小花和林长胜急忙上前,对李乃莹轻言细语地安慰着。
李乃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却没有拒绝小花的安慰,任凭她拉着自己,两人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林长胜看了小花一眼,得到后者肯定的眼神之后便转身走进了屋内。
太阳晒屁股的时候,还在睡懒觉的他被神色张皇的父亲从被窝里拉起来,不管不顾地跑向村口的石磨,看到杨大叔衣衫褴褛地趴在石磨旁的空地上。
长胜救人心切,也没有看清楚杨兴父亲的身体状况,只看到他身后的一大滩乌褐色血迹。长胜的父亲催着长胜把杨大叔抬进家中,安置好后又急忙往村西头的李秀才家跑,临走前长胜的父亲一脸焦急地指着杨兴家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长胜知道父亲着急的时候说不出来话,也明白父亲的意思,对父亲点了点头,抹了把汗便向杨兴家的方向跑去。
所以长胜现在也想确认杨大叔的身体状况,他走进屋内,看见李秀才背对门口坐在床边,一只手搭在杨大叔的右手手腕上。杨兴默默地站在后面,低垂着头肃立,右手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长胜止住了问话的想法,叹了口气,走过去和杨兴并排而立。这下他彻底看清楚杨大叔的情况,饶是心中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惊骇地卷起舌头倒吸一口凉气。
“嘶——”
杨兴的父亲躺在床上人事不省,身上的被子被拉开一半,右边的脸颊高高肿起,颧骨往下一片乌青。原本高挺的鼻梁不自然地向左歪着,显然是被蛮力打断。暴露在空气中的上半身鲜血淋漓,一条拇指粗的鞭痕从右侧腋下的肋骨斜向延伸到被盖住的左侧胸前,整个人惨不忍睹。
更让人感到揪心的是,杨兴的父亲左脚盖在被子里面,右脚被人为拉到床边,无力的悬在半空。小腿处有明显的错位扭曲,显然是骨折了。
“哎!”
李秀才叹息一声,收回了诊脉的手。起身才发现身后还站着人,老眼昏花的他分辨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面前站着的是杨兴,当下又是一声轻叹:“贤侄啊,令尊伤势过重,又外感重风,寒毒趁机侵入体内。虽然我用医及时,可奈何回天乏术。你们做好万全的准备,老朽告辞了!”
说罢李秀才大摇其头地走出房门,门外陡然喧哗起来,却影响不到房内的人。
“谁干的!”
杨兴突然转身,瞪着发红的怒目,咬牙问道。
长胜还在思考李秀才话里的含义,听见杨兴发问便循声转过头,看见父亲坐在桌旁,一只手搭在桌子上,面露为难之色。
林木匠身着短袖麻衣,腰间系一根绛红色的腰带,下穿一条绑腿的灰色长裤,袒露着胸襟,腰上的衣服沾染了一小片血迹,额头还淌着汗。
闻言,林木匠慌忙起身,面相憨厚的脸上写满了焦急:“杨兴侄儿,你可千万要冷静啊!你爹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你们全家就都靠你了,你可不能莽撞!”
自知父亲老实巴交,不会说话,再看到杨兴越发阴沉的脸色,长胜急忙上前,拦在两人中间:“杨兴,我爹的意思是让你不要心急,先冷静下来把事情说清楚,你别多想,杨大叔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不急,林叔,你知道啥都告诉我。”杨兴喘着粗气,怎么看都不像冷静的样子。
“哎,行,那我就告诉你!”林木匠叹了口气,推开长胜拉住杨兴的手,缓缓说道:“将近晌午的时候,我从山上砍柴回来,看到一辆马车停在村口……”
杨兴面色一紧,缓缓吐出一口气,等着林木匠说出下文。
“我正纳闷,就看见马车上下来一个人,他从车厢里拖出一个人,然后车厢里紧跟着下来一个人,那两个人把动也不动的那个人抬下马车,放在村口那座大石碾子旁边。”
林木匠没读过书,说的话有些词不达意。杨兴听得虽然有点绕,但还是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被放到石碾旁的人就是他的昏迷不醒的父亲,而驾马车的两人虽然可能和父亲的受伤没关系,但也可能是知情者。
林木匠顿了顿,抬头看了比他高出一头的杨兴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嗫嚅了一下,说:“我心想肯定出事了,就把柴扔在一边,跑过去看到那两个人牵着马往回走,就叫住了他们。他们一看见我,就很高兴地问我是不是这个村的村民,我说我是,他们就指着你爹说这个人是你们村的,他们看着可怜,才用马车把他送了回来。”
“我不相信,走到近前发现的确是你爹,当时他浑身是血,一动也不动,我就拉住那两人不让他们走,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人对视一眼,告诉林木匠,杨兴的父亲惹了镇上的王三刀,是王三刀让人把他打成这样的。他们是镇上卖布的商人,见其可怜,便顺路把他带到玄武村。
两人交代完便原路驾车返回,林木匠把杨兴父亲翻了个身,伸手去探杨兴父亲的鼻息,见杨兴父亲气若游丝,进气少出气多,便慌里慌张地跑回家,叫来儿子抬走了杨兴父亲。
听完林木匠的讲述,杨兴只感觉心中的怒火肆虐,狂暴地席卷全身,直冲大脑而去,把他的最后一丝理智焚烧殆尽。
杨兴站在原地,右手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看得一旁的长胜冷汗直流。只有他知道,这是杨兴将要爆发的前兆。
“林叔,我爹暂时就拜托您照顾了,我去去就回!”
说罢,杨兴转身推门而去。
出了门,杨兴环顾四周,母亲李乃莹在小花的劝慰后已经止住了哭泣。见杨兴出来,慌忙起身,一旁的小花也随之站起,一脸疑惑地看着杨兴。
“娘,你和小花在这里照顾好我爹,我要去镇上一趟。”
看到李乃莹和小花,杨兴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些,没有把林木匠告诉他的真相说出来。
“去镇上干什么?兴儿,你可别乱来啊!”
李乃莹神色慌乱地上前拉住杨兴,虽然不明就里,但心中的不安还是让她站出来制止道。
“娘,我不会的,我只是去镇上办点事情,很快回来!”
杨兴语速极快,说完便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他要去收拾包裹,去镇上的路途遥远,必须有所准备。
“我也去!哥你等等我!”
小花黛眉紧蹙,秀气的眉宇间带着一丝哀愁,果断跟了上去。
屋内,林木匠看了看不省人事的杨兴父亲,心中有些不忍,转而对儿子说道:“长胜,你也去,在路上也好搭个伴。”
“爹,我为什么……”
“让你去你就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是,爹!”
长胜跑到储物柜前,开始收拾行装。
没一会儿,三人收拾好行囊,在村口会合,三人身后是全村的村民,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表情各异。
“哎……走吧!”杨兴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
三人向后挥了挥手,走过村口那座历史悠久的石磨,看到石磨旁那一滩灰褐色的血迹,杨兴沉默地走过,长胜和小花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我一定要加倍讨还回来!”
长胜和小花走在后面,听到杨兴低沉嘶哑的自言自语。两人互相交换了眼神,紧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