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当初的毛头小子已然长成了壮实的小伙。杨兴袒露着胸膛，扛着锄头走在厚实的乡间小路上，身后跟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哥，你慢点儿！我快追不上你了。”小姑娘噘着嘴，小跑了两步。耸了耸小巧秀气的琼鼻。

“哎呀，小花，我不让你跟着你偏要跟着！我是下地干活，又不是出来玩，这么大太阳，把你晒坏了怎么办？”

“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你走哪里我都要跟你一起！”小花低着头，一脸局促不安地揉弄衣角，说，“我哥死了，爹娘也没了，我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还有大爷大娘……但是他们都不喜欢我，说我是扫把星。”

闻言，杨兴转过身，肩上的锄头差点打到小花的脸，小花躲了一下，让杨兴刚刚严肃起来的脸没绷住，笑出了声：“哈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当然要照顾你，我当你是我的亲妹妹，我说过，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替你出气！”

“哥你真好！”小花开心地说道，跳到杨兴身前拉住他的另一只胳膊。

“那还有假！走，回家吃好吃的去！”杨兴哈哈大笑，任由小花拉着自己的胳膊大步向前。

杨兴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虽然一脸阳光，但心里却抑制不住自己的愧疚。

如果11岁那年他和狗娃没有去什么山洞冒险，他不会晕倒在那个不知名的洞室中。也不会有什么会发光的石头，狗娃不会一脚踩空，更不会被摔死。

可现实没有什么如果，悲剧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可多年来令杨兴感到费解的是，他和狗娃明明是在无人的山洞中遇险，可后来听大人说他俩是在村口被上山砍树回来的林木匠看见并招呼人们救下的。

可惜的是，狗娃在被人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断气了——他的头上破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从外面都可以看到他的脑子，村民们遗憾地通知了狗娃的父母，狗娃的母亲承受不住打击，当场就晕死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狗娃的父亲，在小花12岁那年把小花送到杨兴家中，把身上唯一的几十文钱都拿了出来，拜托杨兴的父母照顾小花，从此再也没有狗娃父亲的消息……

往事历历在目，可斯人已逝，杨兴再怎么愧疚也无法挽救这场悲剧。

既然旧人无法挽回，那么就珍惜眼前，对身边的人更好一点吧！想到这儿，杨兴低下头，对比他矮半个头的小花一脸阳光地笑了笑。

小花和他相视一笑，迅速低下了头，粉中透白的小脸迅速爬上了两抹红晕。

“还好杨兴哥没看见。”小花微低着头，红润的嘴唇浮现出一丝名叫“害羞”的笑意。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家门口。杨兴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小花。

“哦！”小花反应过来，恋恋不舍地松开挽着杨兴胳膊的青葱玉手。杨兴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推开了门。

“娘，我和小花回来了！”

“兴儿回来了！这么快就把地里挖好了？”一个身穿粗布麻衣，身上捆着一条围裙的半老妇人从一侧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是杨兴的母亲，名叫李乃莹。

“啊，都挖好了，等爹把种子买回来随时都能种下。娘，我饿了！”杨兴放下锄头，高兴地说道，说到最后还上前晃着李乃莹的胳膊，撒起娇来。

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但看到一个体格健硕的成年小伙像个孩子一样跟母亲撒娇，小花还是忍不住想笑。

“好，好，饭菜马上就好。你先洗洗手，待会儿给娘打打下手！”李乃莹一脸慈爱地拍了拍杨兴身上的灰尘，干活时杨兴把衣服脱下，在腰间打了个结。李乃莹就把杨兴系在腰间的衣服解下，仔细地给他穿好，系上搭扣。

“大娘，我来给您打下手吧，我哥累了一个早上，让他歇息歇息！”小花快步上前，急促的说道。

李乃莹这时才发觉小花的存在，她乜斜着向左撇了小花一眼，说道：“你打下手？还是算了吧，我们一家人可没那么好命，你还是省省吧！”

“还有，你管谁叫哥哥？你那个死鬼哥哥早就投胎重新做人去了，你还在这里死皮赖脸，缠着我家兴儿哥长哥短的叫，你也不害臊！”

咄咄逼人的话语戳中了小花内心的痛处，小花咬着嘴唇，低着头背过身去，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娘，你怎么说话呢？小花家和我们家好歹也算半个亲戚，再说当初小花她爹把他送到咱家来的时候，你们可是满口答应把小花抚养成人！”杨兴见势不对，冲到两人中间，对李乃莹说道。

“我们当初还不是因为她爹说过两年给她找到一个好人家就把她接走才答应的，可是两年早就过去了，两年之后又两年，他爹呢？怕不是早就客死他乡了！”李乃莹见儿子为一个外人说好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中多年的积怨一下子爆发出来，更加的口无遮拦。

“我跟你说，兴儿，也就是你爹太老实，说什么兄弟命不可违，你知道村里头那些人在背后怎么说咱们家的吗？还有说小花是你爹和小花他娘生下的孽种！你让我怎么办，我已经受够了！”

李乃莹像个泼妇一样，两手一伸就往前扑，幸亏杨兴拦着她才没有冲上去打小花。李乃莹虽然被拦住，嘴上却不依不饶：“你给我滚，你这个扫把星！我们家不欢迎你，滚！”

小花闻言，心中更加委屈，拉开门便哭着跑了出去。

“小花！哎呀，娘，你怎么就不能大度一点！”杨兴左右为难，望着小花跑出去的方向一脸急切地喊道。

李乃莹还是一副气哼哼的样子，胸口急剧起伏，站在原地咬牙切齿。

“我出去看看，娘你别和她置气了，她还只是个孩子！”

说完杨兴就追随小花跑了出去，追了一会儿，就看见小花坐在一棵光秃秃的木桩上，肩膀一耸一耸的，不停地擦拭眼泪。

听到脚步声，小花抬起头看向杨兴，见他正冲自己笑，心中没来由地躁动了一下。小花低垂着头，双手捂脸，却没有再哭。

杨兴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小花身前，递给她一副手帕。

“你的手帕，我给你洗好了，一直放在身上，忘了给你。”

小花接过手帕，轻轻地擦掉眼角残留的泪水，手帕上传来一股熟悉的清香。

“我用皂角洗过的，加了一些薰衣草，怎么样，是不是很香？”

杨兴笑道，自然地蹲在小花身前，静静地看着她。

“谢，谢谢你……”小花还没有从刚刚的打击之中恢复过来，声音像蚊子般微不可闻，还带着轻轻的啜泣，不过杨兴还是听到了。

“谢什么，我是你哥，这点小事应该的！”

小花惊愕地抬起头，看到的仍旧是一张阳光的笑脸，微微眯起的眼睛在仿佛在寻求她的肯定。

“哥，你真好！”

“那是当然啦，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妹，走吧，回去吃饭！”

说着杨兴就要去拉小花的手。

“可是，大娘她……”

小花本想顺从杨兴的举动，但一想到仿佛要吃人的李乃莹，内心剧烈挣扎着，不由得收回了手。

“没什么可是的，她是他，我是我，我是你哥，你是我妹，就这么简单！走吧，回家吃饭！”

杨兴不由分说地拉起小花的手，小花本能地抗拒了两下，但还是被杨兴的一番话说动，任凭他拉着自己往回走。

“要是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小花看着杨兴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心中幸福地想到。

杨兴拉着小花，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家走。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大喊：“喂，你们两个，终于找到你们了！”

两人止住脚步，看着来人的方向，定睛一看，原来是村口的二嘎子，他是林木匠的儿子，和杨兴一般大。

二嘎子来到近前，点头哈腰地气喘吁吁道：“你们俩，怎么还在这儿打情骂俏，快和我去村口，出……出事了！”

对于小花和杨兴一家三口的关系，村子里面的猜测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两个派系：小花是私生女派和小花是杨兴他爹给杨兴的童养媳派。两派之争已有一年之久，但谁也说服不了谁，因为这些都是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当事人谁也没有亲口承认过。

二嘎子便是“童养媳派”的代表人物，平时没少拿这件事调侃杨兴和小花，杨兴也没少因为此事动手打他，但他就是不长记性，逮着机会就乱说一气。

“啧，好好说话，有什么事你就说，再乱嚼舌头小心我抽你！”杨兴和小花的反应截然不同，杨兴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被说多了也烦，就时不时找机会揍二嘎子一顿。

小花闻言，红着脸迅速低着头，满脸羞赧之色。

“得，得，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不说了，我不说了。”二嘎子连连摆手，后退了两步说道，“不过你还不知道吧——你爹从镇上回来，让人给打了！那个惨啊，满头满脸都是血，衣服都磨破了，听说还折了条腿！”

“什么？”杨兴的火气“腾”就上来了，大步上前揪着二嘎子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咳咳……是真的，我哪敢用这种事来骗人呢！我刚刚给大娘报了信，她先赶过去了，让我来找你们！”二嘎子双脚离地，气都有些喘不匀了，“你先把我放下来，咳咳，我带你去！”

“对不住了，长胜，是我太心急了。”杨兴愧疚道，把二嘎子放下，叫的是二嘎子的大名。

“你前面带路！我们马上过去！”

杨兴和小花对视一眼，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急切，心中安心了不少，随即转过头指了指前面，对着二嘎子说道。

三人飞快地向村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