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记忆
第二章 记忆

浑身都在痛!这种痛感从颅顶一直传递到脚趾尖,又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扩散到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折磨得我不得不从被麻醉似的昏沉状态中努力挣扎清醒起来。身体一轻,一股凉意陡然传遍了我的全身,让我不再感到疼痛,突然听见了风从耳畔略过的“呼呼”声。

眼睛很胀,仿佛有人在无休止地用指关节死命地挤压我的两个眼球,要把它们从我充血的眼眶里抠出来。这令人窒息的压迫痛感迫使我不顾一切的要把双眼睁开——在撕裂神经的痛楚过后,我终于能看见了!

我似乎在天上飞?不然的话,我怎么可以如此平面地观察到地上那血肉模糊的一团不明物?右手边的窗户忽然被打开,探出一个同时表现出惊恐与好奇神色的陌生面孔,他低呼着向下俯视,而他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近在咫尺的我!

我死了,地上那团尸体,是我?那我是谁?我抬起右手向前伸展,瞪大了双眼直视着它,透过手掌,我再次看到了那张充满好奇与惊惧的面庞,因为有遮蔽物,所以显得有些模糊,但我的的确确可以透过手掌看到他。

他招呼来了另外一个人,两人一起挤在窗前既兴奋又害怕地俯视着楼下。

不管他们,我努力思索着我的死因。脑子里似乎探入了一根烧红的铁钎,不停地搅动我脆弱敏感的神经,使我感到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头痛,伴随着令人无力的眩晕感,仿佛下一秒头脑就会炸裂开——如果我的头能被再炸一次的话。

大约过了几分钟,对我而言却仿如几个世纪那么漫长。我搜遍了大脑的每个角落,却仍旧一无所知。而陷入迷茫与清醒两种对立意识之中的我有一种预感,被我遗忘的那段记忆和我的死有着莫大的联系。虽然距离所谓的“真相”还有一定差距,但总比我现在一无所知要强得多。

我忘记了我的死因,忘记了我的亲人,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是怎么死的。是自杀?抑或是他杀?

又或者,我是被陷害,为了自证清白,所以选择了跳楼?

“同学们,请安静!我是王锐金!对于赵新阳同学的死,我感到十分的遗憾和痛心,我们校领导小组会对此表示高度关注,我们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也让赵同学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息!还请各位同学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前不要说三道四,胡乱猜测,以免产生不必要的影响!”

如同“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山野游客,扒开前方遮住眼睛的那片繁茂的树叶过后,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给人带来的“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是不可言表的。

这声突如其来的官腔让我瞬间茅塞顿开——好熟悉的声音!王锐金……哦,我想起来了!

那个晚上……

我躲在位于学校北面废弃仓库的侧门后面,正听见那个声音用一种冷酷到极点的语气说:“都利索点儿,痕迹全都清理干净,下体切掉,切干净。再找个人顶缸,发两倍安家费。这次参与的所有人都拿两万块钱,给我走人!要是有谁舌根子软,敢到处乱说……咔!懂?”

因为光线原因,当时的我只看到了地上躺着一个人,那个人的双腿屈伸着,一动也不动。旁边站着五六个体格健硕的壮汉,令人感到诧异的是,这几个壮汉全都微躬着身子,一言不发地听着门口处一个身材中等,个子不高的中年人训话,那人的声音和王锐金一模一样。

王锐金手拿一根拐杖,拐杖过腰,让他刚好可以双手持握,立在身前。接着昏暗的光线,我看见他一身西装笔挺,头上还戴了一顶恰到好处的绅士帽。

衣着得体,举止有度,似乎他只是举止优雅,从容不迫的走错路的绅士。但此时此刻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句句透露出无限的杀机,让在场的听者不寒而栗,不断地点头称是。因为他们知道,老板的确有这个能力,只需一番话就能让他们顷刻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站在侧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是他们杀了人,想要毁尸灭迹,并向在场的人许下重酬,三缄其口。

报警!我要马上报警,把这些丧心病狂的杀人犯都抓起来!绝不能让他们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就能够逍遥法外、为所欲为!

心中迅速闪过这样一段话,身体已经做出反应,往后面转去。

站得麻木的双脚却在这时丝毫不受控制。等我反应过来,那扇被铁皮包裹的小门已经近在咫尺,慌乱中我的右脚不受控制地向前挪了一步,无巧不巧地正踢在被打开了一个小角的门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回声,在空旷的仓库中久久回荡。

身体继续不受控制地前倾,为了不至于跌倒,我只好把伸直在空气中乱抓的双手,稳稳地贴在了掉漆的门上,发出更加沉闷的声响。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大脑猛地发出警告,全身的神经和肌肉都紧绷起来,我的后背一阵阵地发凉,似乎全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一根根在空气中竖立——这几个人都是杀人犯,我发出这么大的声音,肯定把他们都惊动了!他们会来抓我,然后灭口!

跑!

在最短的时间内我做出了反应,转身就往仓库外的小巷里跑去。这时候整个身体也爆发出了无尽的潜力,而我只有一个念头——跑,赶紧跑!跑到人多的地方去!

身后传来一阵惊呼,随即有人大呼小叫。但我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我只想马上离开身后这片充斥着罪恶的区域,去找警察,将他们绳之以法。

我的双腿飞快地交替,很快我就发觉自己似乎“飞”了起来,但是眼前的景物并没有一丝移动,怪异的感觉暂时压制住了恐惧感,冷静下来的神经感受到从肩膀两侧传来的清晰痛感让我浑身一震,强烈的不安和危机感猛地涌入我的脑海,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我看到了一张狞笑扭曲的脸,还有一只无限接近的铁拳……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任凭我怎么努力回想,之后的记忆就像一潭令人绝望的死水,又如冬天的睡蝉般酝酿着可怕的缄默。

不知什么时候,地上来了一辆呼啸而入的救护车,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从车上抬着折叠担架迅速上前,先是驱离周围围观的人群,随后走上前,用白布把死者盖得严严实实。

我沉默的看着他们把我残缺不全的尸体抬走,殷红的血瞬间浸透了盖着的白布,在上面绘制出一片又一片毫无关联的抽象图案。

强猛的吸力从头顶传来,心中倏地闪过“冥间使者”的字眼,抬起头,我看见一道圣洁的白光和一张天使般微笑的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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