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真的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就算所有的眼中钉都已经拔光了，以她的个性也绝不会放着可以利用的人不去利用，只是她也没与我多言，抬手就叫我下去，并把当初我进宫时带来的家什，外带所有她赏我的东西，一并叫人替我打包送了出去。那么多东西当然不能直接丢在外头，我只好找个地方先将它们安置，一边想着今后要怎么办，一边念着不管怎样总是师徒一场，临走前总得道别一声，也算尽了我一份心意。”

“然后……然后呢？”我直觉这故事并没有完，虽然害怕会触到他的伤口，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然后？”夜语没看我，怔怔地望着外头已近深暗的夜色，惨笑一声，“没有然后了。第二天我回去的时候，看到师父的头颅挂在宫门前，滴滴答答的鲜血淋漓。”

我心头一凉，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那厢夜语又开口道，“我一直到那时候才知道，她其实根本没有真正想从我身上图过什么。那些个敌人连我都能轻易解决，何况是她？她只不过要用这种方法磨练我修习的态度而已，如果不这么断去所有退路，我又怎会轻易去学这种左道旁门？一直到了最后，她所想的不过也是撇清和我的关系，然后安安静静去度过自己的最后一劫，直到离开的前一刻，也不曾同我讲过这些……”

“抱歉！我……我不该……”谁能想到这样在众人中看似最温柔淡泊的人，居然有着如此灰暗的过去，我不禁有些内疚地低下头去。跟他遭遇过的事比起来，我那些微不足道的痛苦又算得上什么呢。

“不是你的错。”夜语终于转过头来看我，一字一顿间却已绝口不再提他师父的事情，“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曾经干过无数桩那样肮脏的生意，这具身体也早已被无数人所玷污，就算是在妖界都有很多人唾弃，更别说人间的江湖……所以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你会嫌弃这样的我么？”

“怎么可能。”我摇摇头，旁人的观点如何与我何干，而且要真只是这样他师父也断不可能让他学这样无用的术法吧，“我想你师父教你的媚术应该不仅限制于房中术……吧。其实房中术是最低级的阶段。我倒是听说当媚术修炼到极致的程度，举手投足间就能令人言听计从，根本不用做什么诱人的姿态，而且不分男女都会被控制……是这样的吧？”那种搔首弄姿的媚术，其实全都是入门级的，真正的妩媚妖娆从来都是发自无形，即使术者不刻意控制也能若有若无地流露。

“不错。”夜语许是听我如此一说，心情少许好了一些，习惯性抚摸了一下我的长发，勉强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从没想过要强迫你，否则现在也不可能这样坐着和你谈话了。我以前压根连碰都不想碰女人，不过说实话这情况说出去也确实不怎么好听……所以这次能误打误撞的救下你，我还是挺高兴的。至少你懂得对别人坦诚相待，也不只是单纯因为我的外表而沉沦——我的话，其实只要有这些就够了。要说外貌，我到现在还没见过比我师父更漂亮的女人，不过如果再来一个她那种类型的，我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咳咳……”我到底没忍住，听到后头的时候还是不禁笑出了声。只是还没待笑完，就被他一把拢进怀里，“——说完了，既然你自己也没觉得讨厌我，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是说你觉得我像那种不分男女只要长得好看统统往家里塞的类型？”

“不是不是……”我赶紧摇头，其实那话只是拿来当借口的，世界万物幻化成妖都需要莫大的机缘，所以一般而言他们都懂得珍惜，一旦觉得谁人值得，就一定会全心全意地付出，“只是，嗯……我总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地方？”

“但是也没有会让人讨厌的地方不是么？”夜语掰着手指开始数，“我的话啊，其实只要你能每天帮忙泡茶就行了。”

“啊……”被他说到茶的问题，突然想起今天晚饭胃口不好几乎没怎么吃，刚才一直在谈话没注意到，一放松下来才觉得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我不禁很无奈地看着他，“夜语，我有点饿。”

“我想大概也是。”妖孽唇边噙着笑估计就等我说这句话，站起来往里间的厨房走，一边还不忘提醒，“去叫你那位朋友过来吃饭吧，稍等一会就好。”

只是我断断没想到夜语这次居然还真的遵守了我到他家第一天时随口许下的约定，不一会就捧了两碗八珍面出来。

这“八珍面”乃是荤面中的登峰造极之品，做时要先将鸡肉、鱼肉、虾肉都晒至极干，研成极细的粉末，同时把鲜笋、香菇、芝麻、花椒也俱都研成细粉，再与适量的酱油、醋一同拌入面中。和面时也不能用水，而是要用一款鲜汁——焯笋的汁、煮菇的汁或者煮虾的汁任用一种，将以上各种食材、调料与面粉一起揉匀，然后才可以擀、切出细细面条来。

“你这家伙每天口福都这么好的吗？！”这是对面捧着碗三两下解决完，一边意犹未尽一边看着我各种羡慕嫉妒恨的雅米，“唔……小浅虽然待人很好，但是……做饭却只会煮粥……”

“……”我能说什么，自动无视，吃面~说起来吃到半截才发现，这次整个碗里又是只有一根头的面，“呐，雅米，这个一根面是不是有什么讲究啊？”我咬着面条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唔？”已经吃完了的雅米以非常优雅的姿势捧着随身丝帕擦了擦嘴，悠悠道，“这个一根面啊？在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吃法，比如过生日的时候，吃一根面加两个蛋，就寓意长命百岁；加三个蛋就表示千秋长寿，加四个蛋则祝福万寿无疆。而婚嫁喜事时，新郎新娘也必须吃上一根长面，而且是新郎新娘分别从一根长面的两端向中间吃，直吃到嘴对嘴合二为一，寓意着长长久久、百年好合。另外当家中儿女即将远行时，一般母上也都会做上一根长面，祈祷儿女这一路的平安。而在正月里来吃上一根长面，并且是从头吃到尾，则预示全年一顺百顺。”

诶……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啊。我边听边点点头，心里暗叹雅米不愧是从书香门第出身的。只是吃到八九分时，我才突然注意到夜语不知道啥时候已经搬了个雕花凳子坐在我们两旁侧，很有兴致地看着，这才后知后觉问了一句，“呃……你不饿？”

“嗯？”夜语瞥了我一眼，似乎是注意到我在担心，轻笑道，“虽然稍微有一点，不过还熬得住。怎么了？要下去给我弄点东西吗？”

“……”说得轻松，我能弄什么东西啊我！这古时的厨房，我进去不弄出火灾就是大感谢了……等等？

一转念突然想起我那纯靠精神意念控物的最基础的法术似乎练了也有一段时间，又想起那本书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坚持随身携带着——说起来自从到惜翠家之后他给我的储物戒指就是好用啊，要不然还得整天把书绑在胸口，绝对咯得慌。

“倒是有一个可以做试试看，你先等一会……那什么，雨岚，麻烦来帮我下好吗？”

于是我拖着雅米，在夜语不解外带担忧的目光下，步入厨房开始了在古代的第一次烹饪实习。

把那书翻了一遍，最后在雅米的提议下我打算试着做做看草莓绿茶糕。环顾了一下四周，还好材料比较齐全，先是准备鲜草莓15个，白糖少许，以及一点奶油——这里也没有确切能用来称量的工具，奶油还要用鲜牛奶现调，着实费了我们一番力气。

不过好在现在那最基础的意念训练得还可以，打打奶油不算困难，总比最开始纯用手给草莓榨汁要好得多了。

之后将白糖、鲜奶与枫糖浆混合，好在这个时代还有枫糖浆这种东西，否则我真不知道要到哪去找，但很明显沙拉油是不可能有了，没办法只能作罢。做完这些，便将这些材料放入锅内，以小火加热到白糖溶解为止，然后倒入方形容器中。

而之后，雅米则是照着书上所说的将面粉与绿茶粉、发粉、苏打粉和杏仁粉等用筛子过筛，加入上头的容器中，再将它们搅拌混合均匀。

因为这个时代不可能有模具，我们只能小心将表面抹平；然后最关键的是要开始烤了……这个时代没有烤炉，没奈何只得出门把夜语拖进来，“那个，麻烦帮我用180度~190度的火烤这个东西。”我指了指那容器，换来夜语一个白眼，“那么做的话你用来盛里头那玩意的东西就先融化了。”

“呃，那怎么办？”这下我可是彻底没了办法，却突然听到那边夜语又是一声轻笑，“逗你玩的，我有办法。”他伸手一点一扬，那容器四周就腾起一阵蒸气，却并没看见半点火星子，然则容器里的东西却已经成了型。

“好神奇！怎么做到的？！”我这时可是正经吓到了，但一想到这还没算做完，跑过去一看幸好没有焦，看来下次也得学学这个烤火的本事，还是自己动手做火候会掌握得好一些。

叫了夜语重新在外头等，我将那糕点放凉后切成三等份，雅米在旁边往奶油中加入白糖，打发起泡，放在一边待用。

而剩下的奶油，便与9个切碎的草莓块混合，铺入三块绿茶糕当中作为夹层。

最后，我们两个一起在表面刷上奶油装饰，四周装饰上剩下的6个草莓，端着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