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说了会被讨厌的吧？一定会被讨厌的吧？可是事到如今再瞒下去就真是我的不对了。不好意思雅米你就原谅我的任性吧，反正我们身份被捅破是迟早的事情，早死早超生，姑奶奶我豁出去了！

“呃，公……唔，夜语。”思量再三我还是直呼了他的名字，毕竟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瞧见对方望向我的目光里明显一喜，我不由有些愧疚地放轻了声音，“有些事情我觉得必须要跟你说……至于所有其他的话，请你先听完之后再做回应。”

“嗯。我在听。”夜语点点头，并转头瞥了雅米一眼，“烦请你稍微回避一下好么？”

“那……开饭了再叫我~”雅米虽然很好奇我要讲的内容，但是也明白现在这种时候不应该当电灯泡，于是很识相地就走开了。

“第一件要说的事……我，其实是从后世来的，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早已经死了。”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平稳的语调开始叙述。

“嗯。然后？”夜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正坐在那里惬意地抿着。

“……什么然后啊你要说的话就只有这些吗？！”原本我以为你会惊讶到跳起来的啊喂！这种话说出去别人就算不惊讶起码也会怀疑说话的人脑子有问题吧？！

“我们原本就不是普通人，这种现象不过也就是借尸还魂罢了，有什么好惊讶的？”夜语很是不解地望我一眼，“所以呢，你还想说什么？”

“呃……”虽然有点惊愕于他超强的适应能力，不过既然已经开了头我就索性把话说下去，“第二件事是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是女人，你也看到这一点了吧？你不是断袖么，那天我离开的时候也没看见你阻拦，为什么现在一下子却对我那么好，我真的有点无法理解？”

“这个啊。”夜语瞥我一眼，妖红的凤瞳里逐渐抹上了意味不明的色彩，“你说得不错，我以前对女人确实全无一点好感，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天突然听到你说你是女人的时候有些失态……不过说到底，‘害怕女人’这种传出去都让人觉得不是什么好事的话柄，我也已经受够了。那天你走了以后我就在想，既然先前一年都和你相处无事，倒不如趁此机会自己想办法克服这一弱点来得好……”

他有意停顿了片刻，望着我在等他后文时愈加焦急的目光，又心情很好地笑了笑，“当然另一点是已经习惯了之前的生活，突然屋里少了个人就觉得不大舒服……所以我就找过来了。”

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听的借口，于情于理倒总也说得过去。

“那接下来就是……夜语。”我低下头，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将所有表情深深埋在发丝所拂出的阴影里，“我知道这么说肯定会有所得罪，但是离开之后这么多时间都无法真正忘记你的面貌，我觉得其实你在我心里还是占了一大块地方的吧……只不过夜语，我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而已，没有悠久的生命也没有过硬的术法，连保护自己都很难做到，我不想成天只成为别人的累赘。在我原来所生活的世界里自从父母过世后就再也没有人愿意收养我，当时那真是走到哪里都被人唾弃，偏偏这样的自身原本也没有任何讨人喜欢的地方，我明明知道这样的事实，却总以无情自嘲，宁愿独自品尝孤寂，也不屑去试图挽回原本可以挽救的关系，由此不知道伤害了多少原本想要关心我的人。明明知道自己什么地方不讨人喜欢，但就是不愿去改变，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原本就不值得同情对吧？”

“所以一直到了现在也是这样，哪怕身处茫茫人海之中，哪怕周围都被欢快的情绪所包围，也根本感觉不到那些来自周边的暖意，听着愉悦的曲子反而会更加难过，站在人群之中才会感觉到真正的孤独。这样连自我保护都做不到，还会经常无意识伤了旁人的我，不值得你们这么关心，你们这样我真的会很内疚。而且，我知道你是在真心待我，只是你同样也是那种会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毫不在乎地对身边所有人报以温柔笑颜的人，这样的你有时候会让我很不安，虽然愿意信任你，可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会不会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同样把不信任别人的状态发泄到你的身上……”

“你们给了我太多东西，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们，所以才想尽力和你们保持距离。虽然的确很期望身边有那么一两个人可以倾诉，但是果然我还是自己一个人比较好吧，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我不知道我这恶劣的性格会不会伤害到原本想报以感谢的你们，所以我……”

“意外的坦诚呢。”已经想不出要怎么组织开口的话，正在紧张的我突然被夜语给打断。下颔被他修长骨感的玉指拢着，悠悠向上托起。

“的确，看你的模样就不像是江皎那样非常爽朗的人……”夜语轻叹一声，“不过，对我而言，这却是最好相处的一种类型，你以后会知道的。你大概确实比不上那些时刻都在闪闪发光的家伙们，但是做什么事都非常认真，一定会负责到底，相当诚实，而且……虽然敏感了点，但是对所有事物的认知都非常细腻，会注意很多被常人所忽视的东西。”

“所以我个人，唔……并不讨厌这样的你啊。”

“哦。那么，最后还有一点。”虽然能得到这样的回答已经非常高兴了，我还是不得不冷静下来，努力抑制着心里的情绪开口道，“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在我们的时代，崇尚男女平等婚姻自由，所以我的请求其实很简单，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你们来说，可能算是非常苛刻吧？但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样的请求，你做得到吗，我……我是说，如果你之前说的话是当真的，那我一定会为之努力，但是你……能够不嫌弃这样卑微的我，不转而去找别的情人吗？”

“这样啊……”夜语看着我，红眸里闪烁的光看不清晰，我莫名地觉得有些紧张，咬住下唇不敢言语。然后我看到他缓缓站起身来，坐到我的旁边，轻轻抚上我的头顶。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他这么说着，脸上却仍是带笑的。我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就这个姿态？”好好的干嘛突然跑过来？

“就这个姿态。”他坚持道，尔后轻声补上一句，“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表情。”

“？！”我一惊，条件反射性抬头想看，却被他不轻不缓地压了下去。

“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刚化形的时候，什么都还来不及学习，甚至还没能好好体会当时人类所居住的生活环境，就被路过山里的人贩子揪了去卖到青楼，当着他们的面没有机会变成原型逃走，我也不想因为这区区一点小事搞得某些自命不凡的道士和尚之类跑来对我不利，所以也就忍了下来……”

言至此处，夜语眸色骤地一暗，“你没被卖到那里真是好事。那个地方虽说只是烟花柳巷，却也存在着众多有几分姿色想要跃上枝头变凤凰攀个富贵人家的女人，不光是如此，就连平时在老鸨面前，也有人抢着出头，为的不过只是能多给自己捞些好处，将来有更多可以逃出此地的机会……”

“毕竟是生存所需，也怪不得她们……但，那些女人留给我的印象当真灰暗得很，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愿去搭理她们。直到有一天，我被人赎了出去，被蒙着眼跟着那个替我赎身的人带进了当时的皇宫……”

夜语轻轻眯起深红的眸，似是在回忆，“我也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只要有钱就可以离开那是非之地，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我什么事都想精打细算的道理……罢了，不提这个。那个赎出我的人直到了宫内才替我扯下眼罩，当下也不跟我多言，就叫我磕头拜师。”

我一惊，哪有人这般做法的？只是好奇心被勾起这时却是不能搭话，但盼他快点讲下去。

“我当时也没想太多，只知道那女人也是个妖怪而且实力远比当时的我要强大，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做了，结果那女人……”他支吾了半晌，方才咬牙道，“当场就传给我一套绝世媚术教我回去练了，连给我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从那之后，她每隔一段时期都会来检查我的修行进度，并定时给我派发任务，教我去引诱一个又一个对当时的我而言极其危险的敌人，如果我不照她所说的去做，毫无疑问就会死在那里……”

如此凄惨而黑暗的往事，他却说得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般云淡风轻，“所以那时的我，每天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事，一次又一次用这具身体魅惑了无数我师父想要除掉的人，也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每次总是带着他们的头颅回来复命……我不是没有想过要逃跑，只是我清楚在那样的女人面前，什么都是徒劳的，所以也放弃了。”

“那时候我就觉得，无论是青楼里那些风尘女子，还是我师父这种心思缜密而狠毒的女人，都实在太可怕了。如果有朝一日我能选择，绝不想再留在那样的女人身边。我也恨这样懦弱而肮脏的自己，这具身体不知道被多少人践踏过，每一次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安静乖顺地任他们压在身下放纵自我，然后在他们毫无反抗能力的时候一击致命……”他这么说着，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

“最后终于有一天，我师父把我叫过去，端详了一下我的脸然后点头说很好，你的媚术已经练到和我不分上下的地步，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再教你的，从今天起，你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