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金桂说你今天出门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这次破天荒进房的却是惜翠，进屋后这人二话没说直接把我按坐在床上，一手快速给我切了切脉，末了深深叹一口气，“好端端的为什么哭了？现在体内气息全紊乱了。今晚给你熬一剂药，记得准时吃。”

“啊……”我一听这话立马苦着脸，“能不能不要再有蜈蚣之类的东西了啊？”上次那真的是让我反胃了好久。

“不会的。”许是看我脸色不大对劲，惜翠微笑着摇摇头，“安神补气的方子罢了，不需要用到那些东西。说起来，今天是怎么回事？”

“没有，没什么。”这种事情说出来自然是要叫人笑话的，我只轻轻摇了摇头，斟酌很久，才小声开口道，“我只是有点……咳咳，怕人而已。”

“怕人？”惜翠有些诧异地挑起修眉，他的姿容不同于夜语那般妖孽极致，但却温润如玉，若暖阳一般包裹着所有看着他的人，“为何要怕人？你面对我们这些妖物时似乎都没有过分紧张啊？”

“我……”我咬咬牙，索性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我害怕人群，也讨厌喧闹的地方，更不想和陌生人共居一所，那种感觉……那种感觉非常不好，我讨厌那种感觉，很害怕、很害怕……”

“特别是当陪着我出去的朋友能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时，我就更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害怕停留在他们身边，也不想给他们带来麻烦，所以就……”

“所以就想把去洛河水府的帖子撕了？”惜翠微微叹了口气，安抚性地摸了摸我的一头长发，“你倒是和夜语很像。”

“诶？”我有些错愕地抬头，为何话题会突然被转到某人身上？

“他从前也是这样，整天只懂一个人呆在书房，旁人进去都会给赶出来，很多年前其他妖怪开寿宴时，出于礼貌给他请了一帖，结果……”惜翠有些自嘲地笑笑，“结果夜语当着人家小厮的面就把那信给扯了。”

“啊……啊？！”这种神发展当真是让我惊讶了一番，“为何？！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啊？我当初……”提到过去的事情，不禁下意识又低下头去，“我当初住在他那里的时候，似乎也曾见他和其他朋友一起出去过，虽然次数不是很多……”

“那是因为……”惜翠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接上一句，“那是因为夜语他，一直都在扼杀真正的自己啊。”

“扼杀真正的……自己……？”我愣怔地反问，突然莫名感觉惜翠是想告诉我点什么，于是没有多做发言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这个解释起来稍微有点困难。在那之前，我可以问一下梦你为什么害怕人群吗？”惜翠轻轻朝我点点头，温言道。

“我……”这个问题真心不好回答，我沉默了一会，小心地斟酌着字句，“其实……其实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有过很多次被人伤害的经历，虽然那可能并不是我或那些人任何一方的错，但这种感觉还是很不好，尤其是原本要好的朋友，逐渐因为各种原因而变得生疏的那种感觉……有时候连性格太过相近都能成为缘由，如同镜子的两面，为了寻求温暖不顾一切地靠近对方，硬性改变原本平行向前的两条线路的轨迹。最后的友谊磨出巨大的火花，把双方都烧得遍体鳞伤。”

“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才想着，‘如果一开始没有相遇的话，那么别离也就不会到来’。一个人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孤独地生活然后孤独地离开，一直以来……都认为应该是这样的。还是一个人好对吧？虽然孤独，但是却不会痛苦；如果没有付出，亦无所在乎的话，那么就不怕会被伤害。”

“可是说到底我果然还是很自私吧，明明不愿意改变这样的自己，却从心底里妄想着能被有和我一样想法的人来理解，最后莫名其妙在看不见光的小道上越走越远，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因为我相信惜翠所以才会对你讲这些，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最后我终是忍不住加上这请求的一句，算作是对这番长篇大论的总结。

“是这样？”不知道对面的人在想些什么，明晃晃的双眼流离着微光，“把自己包裹在硬壳之内，小心翼翼地摆着笑脸面对少数的几个朋友，然后对于大部分人都是维持冷眼旁观的态度……是吧？”

“嗯。”我无声地点了点头，“因为对于我这样的人……连我这样的人都能忍受下来的，那一定是值得珍惜的朋友。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让他们看见自己的笑容，而不是整天一副被侮辱被欺压的表情。所以果然还是……不要试是最简单的方法吧。”

惜翠把手边的茶杯往床头柜上一顿，“夜语也是这么想的啊。”

“啊……？”一瞬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我投以疑问的目光。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觉得他好男风是吧？夜语他以前，有过很多因为和女人在一起结果被伤害的经历，所以他最后和你一样……”惜翠默默地把杯中的液体啜干，抬头正视我，“觉得既然这样的话干脆以后就不要再去尝试了，让一切都停留在没有开始之前的和平就好。所以真要说起来，他并不是讨厌女人，只是对自己的过去感到害怕而已。”

“感到害怕？但为何是害怕自己的过去啊？”不是应该害怕女人才对嘛……

“那么我问一下，梦你是因为害怕所有的陌生人所以才不想和他们接近，还是说害怕自己会伤害别人或是被别人伤害，所以才不愿去接近的呢？”

“明显是后者吧……”害怕所有的陌生人我要怎么活啊喂……

“所以夜语也一样啊。”惜翠微笑着最后留下这么一句，随即便起身往门外走，在跨出门槛之前他似想到什么一般，又转过头来，“这次那寿宴的事，我本来大概没资格插嘴，不过倒是知道他们给夜语也下了帖子。你如果去参加的话，他说不定也会去哦。”

那日我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连晚饭都没心思出去吃，金桂只好替我热了搬到房间里。

“怎么可能一样啊……”有些无力地拾起筷子，却见某个盘子里的糕点色泽艳丽得很，通体雪白质地细腻，如夹心一般一层白一层红地累叠起来，最上面那层嫩白上覆了薄薄一层细碎花瓣，色泽明亮艳丽，隐隐能嗅闻出玫瑰馥郁的芬芳。

看起来……看起来似乎很好吃的样子。虽然因为心情不好而导致没什么食欲，但还是忍不住尝了一口。初一入口便尝到芬芳的玫瑰香味，糕点通体细腻柔滑得仿佛膏脂。小口嚼着那细碎的玫瑰花瓣，缓缓咽下凝脂般的软膏，嘴里顿时充溢着浓醇的奶味，回味无穷的同时却又齿颊留香。

“吱吱！”原本蹭在我怀里的小蝙蝠许是嗅到香味从衣襟开口探出了毛绒绒的小脑袋，四下张望了一会就跳到桌上，望着那盘子糕点一副欢喜的模样，“吱吱吱！”

“想吃？”我轻轻摸摸它柔软的皮毛，问道。小东西朝我点点头，于是我又从糕点上舀下一勺子送到它嘴边，看小蝙蝠两个爪子捧着细细咀嚼的模样，突然觉得没来由地有些愉快。

原来我骨子里有调戏小动物的恶趣味么……

“你说我要不要去？”虽然压根没指望它能给出回答，估计之前的对话它能否听懂都是个问题，我还是随口这么问了一句。孰知话音未落，就看小蝙蝠在那拼命点头，一副巴不得我马上就去的样子。

“……你真的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小蝙蝠瞥了我一眼，又跳到书桌上，叼起笔在纸上开始写，“你去了他也会去的。”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家伙，“所以说你真的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你怎么知道他会去啊！”

“猜的。”

“……你啊……”果然不该相信一只蝙蝠的智商……

“你养这东西已经上瘾了吗？”约莫一周后雅米再到我家来时，已经对我干什么事都抱着蝙蝠见怪不怪了，“当心养死啊，小动物很容易不小心死掉的。”

“吱吱吱吱！！！”小蝙蝠很不满地冲着他叫了几声，又飞回来停在肩上开始蹭我的脸，“吱吱……”

“看样子感情很好啊，它倒是对我有意见了。”雅米好笑地摇摇头，“说起来，这两天在外头又遇到了一趟江银，说是他们那寿宴会请惜翠和夜语去帮忙定菜谱呢……听说还付了好多定金……”

“哦……等等什么！要……要他们过去烧菜吗你的意思是？！”一开始给听成了请那两人去赴宴，回过味来才发觉不对啊怎么什么时候变成了下厨了，那边不应该缺厨子才对啊？

“唔，大概是邀请的宾客比较多的关系吧？据说他们那里做水产的菜式比较多，其他的都不怎么擅长；江银虽是个例外，可就他一人也帮不过来忙，虽然寿宴是明年的事情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多请两个人比较好嘛~”雅米无奈地摊了摊手，又朝我点头道，“所以说，这次你是非去不可了，不然惜翠也不在家，到时你家夜语看不到你人该多担心啊？”

“等等什么时候成了‘我家’了！人家哪会想到我啊他不是喜欢男人的么！倒是你啊，是不是要把你的浅道长一起带去了才行？不然到时候可能会寂寞的哦？”我有些无奈地侧开脸去，虽然还是不怎么喜欢这个话题，不过已经不会同上次那般纠结了。

“安啦安啦~”雅米伸手在我眼前挥动两下，点头道，“这个不是关键，关键是，因为要提前选菜备菜的关系，今天他们就要动身去那什么水府了，江银还在外面等着接我们一起去呢，你来是不来？”

都被这么逼着了要是再说不去……我无奈地点点头，摸了摸小蝙蝠毛绒绒的脑袋，“……我出去几天，你在家里待着乖一点哦，三餐的话金桂和丁香会送来的，快冬天了千万不要出去，外面很冷。”

“吱吱。”小蝙蝠朝我点点头，示意知道了，然后站在桌上一直目送着我们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