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老司命
九·月老司命

暗淡天幕间蓝光时隐时现,久积的黑云怪异地裂出道道长缝,投入这暗无天日之处几丝不寻常的亮光。往生花阴冷骇人的黑红在那浅淡的蓝光下,溢出一层幽紫的轻纱,在天地之间浮动。

我望着身前一片死寂的去处,蓦然觉得有些幽深的美意。

尘封,应是已振作过来了吧。

眨眼之际,黑白两道身影,两袖同起,朝下一拂后,长桥之身现出,依旧长得不见一端。

面生的黑衣男子随白无常一并屈身,眼神躲闪着,神色有些腼腆。白无常则是眸眼宛如一轮弯月,丝毫看不出先前那副悲痛之相。

我见白无常这副模样,不由得为已去的黑无常叹息一句。

从未见过如此见异思迁之徒!

“小白——和新任小黑相处得如何——”

一声娇气腻人的女子声从身后传来,我回首看去,一名一身红裳的女子从天而至,宽大的红袖间隐约显露出几根丝线,在她身下所起的风中相撞,却从不交缠。那女子轻轻落地,朝我们款款行来,我细看了片刻,这才看出我对她那一身衣袍的熟悉是为何。

红袖红襟,从上至下毫无纹路,唯有一片艳红,又加上女子收执的一柄素白拂尘垂于袖边,更是衬得一身红绸艳若烈火。

这衣着是……月老?

我于多年前曾见过前任月老钟严,亦是身着如此衣袍,手中一柄拂尘,面容清俊,墨发如瀑。只因当时错牵神界太子朔离与魔界戟歌军将领玦溪之缘,被剔除神骨打落凡间,至今毫无音讯。

而如今在我面前的,应是现任月老,钟严之徒夭秀。

据我所知,夭秀上任不过是前几日,却惹得天帝震怒,连关了几日。今日应是刚解了足禁,到是立刻奔到这冥界来了。

白无常笑靥如花,朗声应道,“自是极好!”

新任黑无常颊边两抹殷红飘起,瘦弱的身躯藏在白无常身后,两手紧抓着他的白袂。

“夭秀!你为何又做这等事!”忽地又是一名男子从天而至,着一身金白相间的衣袍,腰间醒目地刮着一笔一砚一书,相撞发出声声轻吟。

男子径直飞向夭秀,剑眉拧着,狭长的眸眼间满是焦急,“夭秀,你再如此一意孤行,会被打入凡间的!”

“那又如何?”夭秀秀目圆睁,手中拂尘一甩,直指男子,“你既不愿告诉我师父下落,打入凡间与师父同在一处,正合我意!”

男子脸色铁青,眸眼一沉,声音轻得出奇,字句之间,都透着担忧,“夭秀,随我回去吧。”

“我不!”夭秀转过身来,眸眼环视一周,忽地扑向我,两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我要和这位我新近结识的姑娘去冥界!”

男子上下打量了我片刻,竟点头道,“那……早些回来。”

抱着我胳膊的夭秀脸登时沉了几许,呆望着男子渐行渐远。

我算是看出来了,夭秀就是想让那男子硬将她带回去。

女子心,海底针啊。

也怪这位仁兄太不懂事,不知该如何讨女子的欢心。

我暗暗叹了口气,见那男子已无了身影,这才晃了晃自己的胳膊,“月老,这司命星君已走,你可否将我放开了?”

夭秀一脸不悦地甩开了我的手,看着我面带疑惑,“你说如何知道我乃月老,他乃司命的?”

我闻夭秀话中的不解,心中有些得意,道,“月老之衣,红布而成,不缀纹路,并伴素白拂尘一柄。司命之衣,金白主色,腰间金带悬一笔一砚一书。笔乃改命笔,砚为无水砚,书乃万灵簿。你说,好认否?”

改命笔,更改世间万灵命数之笔,唯有妖、人、仙者受其束缚。无水砚,无水便可生墨,为改命之时改命笔所用。万灵簿,记载世间生灵命数,自古独有历任司命知其内容,非司命者,只可见一簿白纸。

夭秀却似乎根本不在意我的言语,咧着嘴好奇地把玩着我那一头白发,还伸手想要碰我发上的红莲。

我忙按住她的手,道,“月老,在下与阎君还有要事,就此别过。”

我拉起梨悠快步登上石桥,身后则是夭秀与黑白无常的谈笑声。不多时,冥界便至,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桥畔负手而立。

我用手肘碰了碰梨悠,“看,是统炎。”

梨悠立刻扭头看去,小脸上满是难掩的喜悦,迈开短腿朝那个手长的身影跑去,抬手在空中兴奋地挥动着。

统炎察觉到动静转过身来,手中提着的红灯笼映亮了他眯成一线的眸眼,与微张的薄唇。

我站在几米开外,看着梨悠笑如盛开的白梨般奔到了统炎身前,只及统炎肩头的身长显得小巧可爱。

他们虽都长得不高,但站在一块,倒是甚为般配。

至于为何我如此说,是因我知晓了些内情。

毕竟我当时从统炎那带回梨悠时,她的仙果之身浑圆了一圈,一看便知非但没受委屈,还过着吃饱喝足的好日子。

梨悠初有灵识不久,不谙世事,不知何为人情世故。统炎对她好,她见了统炎便这般欣喜,也在常理之中。

然几句言语后,梨悠便对统炎抡起了小拳头,统炎则在一旁戏谑地笑着,一边伸长手抵住了梨悠的额。

梨悠伸直了手,却依旧够不到统炎的身子,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惹得统炎的笑声越来越大。

“小胖子!”

“细竹竿!”

“小胖子!”

“细竹竿!”

我看着他们傻了眼,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收回方才的话。

二人正吵得热火朝天,夭秀却不知为何到了他们身际,两手分别在他们额前一排,而后便闪到了一旁。

统炎与梨悠毫无察觉,我心念着方才他们额上稍纵即逝的红光,走到夭秀身际,“你对他们做了何事?”

夭秀神秘地一笑,一手放在身前,一手撑着脸,妩媚地眨着眸眼,“你猜个试试,若是猜对了,我便告诉你。”

我嘴角抽了下,面无表情地扭头对白无常道,“白无常,带我去见阎君。”

她就算不说,我也知晓。

她为统炎与梨悠系了红线。

白无常展袖屈身道,“请。”

我提步随白无常朝冥界中心行去,临走时,不忘朝梨悠与统炎大吼一声,“别吵了!你们都是矮冬瓜!”

梨悠与统炎闻声面面相觑,同时扭头,朝我咬牙切齿道,“你给我滚——”

我见此场面,甚是欣慰。

在说话这方面,他们二人还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拜见阎君”,我抱拳屈身望着尘封,心中感到无比畅快。

一身衣袍为天幕之蓝,绣流云白纹其上,以极细金线勾勒其边,似是流云掩日之景一般,满目尽透着闲适。与先前大不相同的是,尘封的笑似乎有了色彩,令我真正觉到他笑里的温柔。

白唇丹红似以桃汁晕染,眸眼怀神若死目重生,如此神色,想是我的办法已有了效果。

“若无大人无需多礼”,尘封于桌案右侧的椅上坐下,桌上放着茶水二盏。

尘封手执盏盖,稍稍启之,馥郁茶香便奔涌而出,萦绕殿中。

尘封朝我招了招手,一脸孩童般的欣喜笑容,“快坐快坐。”

我平日最爱喝茶,忙点头坐下,迫不及待地端起茶盏,嗅得那清香满腔,不由得闭上眸眼,在那盏沿轻抿一口,唇齿留香。

“此茶可好?”边上传来尘封的声音。

我放下茶盏,一身舒适,侧手对那半是焦急半是期待的面容道,“极好极好。”

尘封听我此言,当即眉开眼笑,敛眉长舒开来,将他的眸眼牵得狭长,“那你可愿嫁给我?”

我正欲饮茶,闻声一颤,牙磕在了盏沿上,疼得我龇牙咧嘴,得亏手及时稳住茶盏,这才没让那好茶溅了出来,“阎君……想必是在与我道玩笑话吧……”

尘封托着脸,含情脉脉地望着我,看得我浑身发麻,起身欲走,双腿却没有半分力气,措不及防地瘫在椅上。

我惊愕地看着自己无法动弹的手脚,一道黑影忽地罩于我的身躯之上,我慌乱地抬眸,察觉到身前的灵力,艰难开口道,“你不是尘封……”

假尘封将我打横抱起,面容上原先的温柔笑意,登时成了诡异的笑面,又配上那张苍白的面容,看来极为骇人,“我确实不是阎君尘封,但过不了几日,我便是你的夫君了。”

我一边不动神色地运术解毒,一边拖延道,“你是何人……我嫁给你……你又有什么好处……”

假尘封唇角勾了勾,两手一松,将我狠狠地摔在地上。我脑后猛地一疼,晕头转向地还未回过神来,黑靴便毫不留情地重踹了我的头一脚。我眼前一黑,登时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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