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风云异动
一·风云异动

隐约闻见飞鸟啼鸣,半露的晨日在初亮的素白天幕间镶起一道金边,轻柔的浅阳抹消了半边沉郁的墨色。魔界难得一见如此清爽的晨时,虽说是清爽,倒是让早已习惯魔界沉闷湿热的我不觉打了个寒噤。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在心中暗暗念叨了一句,正逢阴风乍过激了我一身寒意,冷得我忙进屋添了件衣。

觉察到天色的不大对劲,匆匆更衣后,我便朝伏盏的地莲殿赶去。

至地莲殿时,伏盏正于莲池旁照看他那一池红莲,妖冶的红莲携着满池血色的莲叶,将其间身着宛如染上莲色的红衣的伏盏几乎埋没,只余下他一头墨发,与那一如既往的浅笑。

“你竟起得如此之早,真是难得一见。”

从他口里出来的话……倒也是一如既往的,实在。

“妖有三急嘛……我们先不谈这个,你难道未察觉到今日魔界有所异变吗?”

“我又不是你”,伏盏起身朝我走来,长长的衣袂擦过石桥边的红莲,荡起一股醉人的淡香,“时机已到,该让你去妖界了。”

我听他这一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蹙起了眉,“妖界向来是安于平静的妖所居之地,平日中比其他五界不知安宁多少,有什么可去的?”

此处我与伏盏所言的妖界,并非是指广义上六界之中的全数妖类,而是指神、魔、人、冥、仙一般的独处一处的境界。去除在外因得灵识而成的妖,妖界中的妖可谓是土生土长。在众妖口中,妖界又被称为妖乡,约莫就是一处被所有妖生来便当作是故土的地方。妖界之中,尽数是由上古延续至今的千古大族,其妖力自是不可小视。但这些妖自古便喜于安宁,外界亦不敢胆大包天行侵入之事来找死,因此与其他几界的动荡相比之下,妖界倒成了一个难得一见的安宁之地。

“在六界中,万物中,万物生灵识后皆可成妖,而妖亦可修炼成魔、仙、怪。魔仙之分自然易懂,怪则是指在修炼之中丧失了灵识的妖。这,你也知晓吧。”伏盏显露出一副诡异的笑,看得我有几分发毛。

伏盏所说的怪,亦是妖的一种。此种妖类虽甚是少见,但口口相传之下,六界之中亦尽知其凶险。因为此种谓“怪”之妖无情无欲,只知将有形之物灭为无形。因此,青天白日下无故出现一片血肉横飞,便是怪现身时的不祥之兆。此等疯癫冷血,与人界的走火入魔一说倒极为相近。好在此种妖类乃是万里挑一,行踪不定,虽妖力惊为天人,倒也不足为患。

我愈发不明白伏盏在想些什么了,“这和妖界中那些妖有何干系?”

伏盏将一颗红色的莲子放入我的手中,小小的莲子在伏盏的照养下饱满浑圆,红艳的色泽更显出我肤色的苍白,“此行是让你去寻物,并非要让你去调解妖界纷争,故安宁与否,都是无关紧要之事。”

“寻物?”我看了看手中那颗烫手的红莲子,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

伏盏给我的红莲子,可谓是魔界的一味珍品,不仅好吃到此生难忘,还可增加一百年的道行。

两百年可就这么一颗啊……

伏盏点了点头,从衣中取出一卷卷轴,在我面前铺展开来。

卷轴之上绘着一只六头巨兽,每个头皆无可比之处,唯一相同的,约莫是那六个头都是鸟头。

丹、青、绿、黄、白、黑。

六头的怪异羽色令我感到浑身发寒,我颤着圆睁的眸眼,手伸向我满头白发间那一缕突兀的色彩。

眼前的画卷突然掉落在地,伏盏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上画卷,一脸凝重地半蹲在我身前,用力地揉了揉我的发,“若无,此怪与你毫无干系,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真的?”我睁着慌乱的眸,对上身前那一张笑颜。

伏盏重重地点了头,我望着他认真的神情安下心来,这才凝神听他说起出行妖界一事。

伏盏说,方才我所见之物,乃妖界怪类,虽被封印于妖界之中,但其妖力千百年来仍泻出封印,乱走于世。近日魔界的异变,便是受其影响。他已寻到将此怪彻底封印的手法,可魔界又不好干涉妖界之事,以我妖的身份潜入妖界,待我寻到此怪后,他便可予妖界长久的安宁。

我咧开唇角,看着他笑,“你又好管闲事了。”

“这可不能说是闲事,今日的异变你也都看见了”,伏盏执起我颊边的发丝在手中把玩,眼角眉梢满是动人的笑意,“你这缕发还是如此好看。”

“好看……”我目光一沉,低下了头,“你不觉得,我这一头白发,再配上它,很丑吗?”

“我说好看,便是好看”,伏盏回身折下一朵红莲,修长的指从我散落一身的白发间挑起那一缕异色的发绾至头边,没入了那一支红莲,“但若你觉得难看,我这一池红莲,皆可替你遮掩。”

我走到莲池边,望着清水间自己的身影,不禁喜上眉梢。

巴掌大小的红莲遮住了我那一缕六色的怪发,满头白发依故是异于寻常,但总归是能入眼许多。

我揉去眼中的泪抬起头来,身侧是伏盏有些得意的面容,唇角上扬着,在我心中荡起宛如荷露入水之时的水纹轻波。

“我只要这一朵就够了……”我脸边一烧,忙乱地低下了头,不自在地用手搓揉着衣角。

“那便只要这一朵。”

又是那一只温柔至极的手,轻轻地抚过我的发。

正如数年前般。

“竹叶,你终究逃不掉。”

我从睡梦中惊醒,窗外依故是浓浓的墨色,关好的窗不知何时被风打开一道细缝,在寂静的夜中随风时合时闭。

刚才那个声音,是梦吗。

我把头蒙进被里,蜷缩起了身子。

我不知晓那个声音是真是假,但我能感觉得到。

那个声音出现的一刻,便将我的心置于冰天雪地之中,满是彻骨的冷寒。

我在充斥着暖意的被中合上眸眼,一夜无眠。

“近来女子时兴的妆容,真是极为别致啊。”

我听着伏盏捂着嘴发出的怪异声音,不免白了他一眼,却又禁不住打了个哈欠,顿时气势全消,只好强忍着倦意回道,“不就是昨夜睡得晚了些,今日眼边黑了些么,我的精气神那可是依旧好得很。”

“是是是”,伏盏眯缝着眼倚在洞口边,交叠着双手悠然地打了个呵欠,也是一副尚未睡醒的模样,“那既是好得很,便请速速出行吧。”

我直了直腰板,双手抱拳,眼皮子上下正打着架,“是,军师大人。”

我点亮手中的灯烛,步入漆黑的岩洞,又不舍地回过头,两眼直直地看着伏盏的背影远去,不由得心中有些失落。

他,竟没有半个回头吗。

阴冷的风在身前呜鸣,我定了定神,施法护住烛火,朝风魔洞洞口走去。

风魔洞,出魔界必经之地,其间之阴冷与魔界的湿热有着天壤之别,除出界外,素来无魔会来到此处。

“啊!”

不知何处传来的女子声音使我的手猛地一颤,手中的灯烛险些滑落。灯烛所及之处过小,实在看不出洞中还有何人,我伸指轻点烛火,朝前一指,无尽火星随之迸现,在转眼间溅出满洞刺目的白光。彷如昙花一现,白光稍纵即逝,却还是让我瞟见了左前方石壁前的。

一根白萝卜。

我借着烛火在恢复了阴暗的洞中寻到了那根白萝卜,见它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便将它拿在手中,觉得分外眼熟。

“若无姐姐!”

会说话的白萝卜……

我挑起眉,见白萝卜仙果那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攥起衣袖抹了抹它身上的一层土灰,“白萝卜,你怎么跟来了?”

白萝卜仙果在我手里猛地蠕动了两下,本就短胖的身躯又胖了些许,把我的手撑了开来,“我都跟你说几回了!我是仙果!不是什么白萝卜!”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中气鼓鼓的白萝卜仙果,略微咧开唇角,眼神淡漠地给了它一个冷冷的笑,“不说是吧,不说我走了。”

“我说我说!”白萝卜仙果急了,忙用头上唯一的两片青叶裹住了我的手,“我怕你走了,我自己待在魔界,保不准哪天就被琉砂给吃了。”

我捧着硕大的白萝卜仙果,端着下巴思索了会,才举着它转身朝洞口走去,“那走吧。”

“若无姐姐最好了!”白萝卜仙果借着我的手跳上了我的肩头,有些吃力地稳住了胖胖的身子。

我扭过头,对它报以一笑,“我不过是觉得,有个仙果当口粮还不错罢了。”

站在肩头的白萝卜仙果一抖。

“救命啊!出果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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