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愣了,素日听闻熙相的美名,自以为这左相之位本就是他的,风熙沣不过是借着父亲的威名得以继承左相之职罢了。今日见这所谓的“熙相”如此年轻,如此俊美,似乎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当下不免轻视了几分。
“熙相?哼,听闻熙相被皇上停职了四个月,怎么……凭什么来命令本官?”陈大人将头撇向一旁,语气十分倨傲。
岑云非想揍他,被风妍泠拦住了。
“看来陈大人对风某有所不满啊。不知何时冒犯了大人?”风妍泠只是问问而已,毕竟百面夫人的死及其夫君的下落更为重要。
陈大人不理她,兀自转向一边差遣衙役。
风妍泠一挑眉,“看来陈大人很忙……那么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然后问店小二,“你进房后只见到那位夫人吗?还有其他人吗?”
“没了。当时吓呆了,没注意。现在想来,官爷们也没抬人下来,更没说什么;那位相公应该不在吧。”
“熙相!莫怪本官没提醒你,你现在已经不是左相了,叫你一声‘熙相’只是客套而已。别得寸进尺!”陈大人见店小二对风妍泠毕恭毕敬的态度,还有无话不说,便出言不逊。
风妍泠对着陈大人微笑,“风某有自知之明,不过风某也要提醒陈大人——请尽快禀明皇上;虽然死的是个江湖人,可皇上是不容许有这种事发生的。等皇上比你事先知晓的话……风某可不保证您还是个大人。”
“请放心!陈某会禀告皇上的。不过是在本官查到真凶之时!请离开吧!”陈大人说完一甩袖,又进了客房。
风妍泠和岑云非离开了景华客栈。
“你就这样放任他?那查到凶手要何时?”岑云非不满。
“我能怎样?现在停职四个月,这才几天啊?第一天!就出了这种事……”风妍泠脑海里想着什么。
岑云非说道:“的确不正常。今天才第一天,就有人挑衅你。看来你这‘受曦国上下爱戴’所言非真哪!”
“师兄想的果然与常人不同。不过这‘受曦国上下爱戴’本就不真——这世间并没有谁是所有人都喜欢的,喜欢我的人是很多,可讨厌我的人也很多啊。你看那个陈大人,以为我阻碍了他的仕途,对我冷言冷语的;那些被我杀掉的贪官的家人,哪个不恨我?”
“你不管那个可能会害你的人?”
“师兄,我们不能总想着让恨我们的人喜欢我们,而是要让喜欢我们的人更喜欢我们。何况,如此妄自菲薄的人……皇上内心如明镜,不会相信他的只言片语的!”
“对你们皇帝可真够信任的。”
“是啊,因为是皇上,所以我们相信他。”风妍泠调皮地对岑云非眨眼。
岑云非舒展着身子,问道:“来说说案子吧。你想怎样?”
“嗯……咱们来试试暗访吧!”
“哈?”
“因为没做过嘛!难得有个好机会,今晚就先……”风妍泠兴奋。
“景华客栈!”岑云非似乎更兴奋。
两人一拍手,风妍泠继续说道:“然后再去京都府的停尸房去验尸。”
“……我是大夫。”
“一样啦!你是‘毒手药师’,而且师傅不是让你验过尸吗?你不能给忘了!”
“死丫头!”
“我也去验啊,又不是只有你!”
“师兄就是你的小厮!”
“师兄……”风妍泠拖着岑云非的胳膊边撒娇边摇晃地走回药房。
皇宫内。
“百面夫人?”君曦冽闭着眼靠在龙椅上歇息。
“是的,皇上。而且熙相和岑世子去过客栈,想要知道百面夫人怎么死的,不过……”暗卫犹豫。
“不过什么?”
“被一个京都府的武官赶走了,还出言不逊。”
君曦冽睁开眼,“才第一天,就出了这种事。看来咱的熙相永远都静不下来啊!”
“皇上,要不要……”
“不了,先看看再说吧。”
“是。”
君曦冽待暗卫退下后,又拿起奏折开始处理。真多啊,看来熙相分担了不少。转头看向一旁的画像,微微一笑,继而在奏折上圈圈点点。
夜暗了有一会了,小贩们也都收拾东西回家了,很快街上都没人了。
房顶上两道黑色的人影迅速移动快得让人以为看到了幻觉。只见这两道人影停在景华客栈的屋顶,掀开瓦块,专注地看着下面移动的人。
掌柜对店小二说:“小李,今晚门窗都关好,注意点安全,知道吗?”
“哎哎,掌柜您就放心吧。您早些歇息吧。”
“嗯。”
风妍泠和岑云非无奈,这么早就要上床歇息了,看来很怕啊。
等灯都灭了,两人来到百面夫人住的客房。这里还保留着百面夫人死前的原样,丝毫未动。
岑云非啧啧出声,“看来这位陈大人还算有点脑子,既然他不喜欢你,又会害你,不如你俩化敌为友算了。”
“算了吧,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我才不要呢!再说,朝堂上哪还有什么官给他做的。”风妍泠对天翻白眼。
“有啊。”
“什么。”
“告状官!你设一个新官职,这个官啊,是三品。专门找人家把柄,威胁人家;这种官啊,最遭人恨呢!”
“师兄……”
两人视力极佳,又有内功,自然看得清。正嬉闹间,早在搜查整个房间了。
白天衙役们已经搜过一次,该拿的都拿了,但还有一些没有找到,就像……
岑云非突然皱皱鼻子,“有一股味道。”
风妍泠也停下来闻,许久说道:“没错!味道极淡。”
“这是迷魂香。这么淡,应该是昨晚的,经过一天也挥发得差不多了;还有,这种迷魂香是特制的。”
“特制的?知道是哪个江湖人吗?”
“暂时忘了。但这个味道师傅小时候让我闻过,你应该也记得。”岑云非摇头。
风妍泠无奈,“你精通药物,你都不记得,我就记得?算了,慢慢想吧。说不定是故意诬陷制作迷魂香的人。”
“也是。”
“看这里。”风妍泠突然指着床铺叫道。
岑云非赶紧过去,只见床铺异常干净,折叠得十分整齐。
“我记得店小二说过,百面夫人的夫君不见了……这未免太整洁了吧。”岑云非深沉地摸下巴。
风妍泠白了他一眼,“明天问问店小二。走吧,去京都府。”
“阿妍,京都府你熟吗?”
“当然,光明正大地走了好几趟呢!”
“那停尸房里除了放尸体,还放……什么?”
“当然是一些证物啊。”
“……不怕被偷啊!”
“我也这样说过。可人家不听啊,说什么‘放我那,万一凶手杀我怎么办?不如放在停尸房,派两个人把守得了’,你说我还能说什么?”
“……怎会有如此不负责任的官员!不是说京都是最少贪官污吏的地方吗?怎么……”
“京官没贪半两银子,他不是贪官,是庸官,我无法辞了他。再说我起初以为京都历来少有杀人的案件,且京都能人众多,有他无他都一样;就让他一直当了下去。谁知……”
“摆明是冲着你来的。”
“敌在暗,今日是第一次,总还会有第二次的;等下次再看看吧。”
“只怕还有人要死。”
“我只怕他伤纯良的百姓,若他干的是杀人偿命的勾当……也还好……”
“阿妍……”阿妍,如果是以前的阿妍,是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有第二个人死的……
师兄,无论怎样阻止,都还是会有人死的……还有,阿妍一直都是阿妍,变的是会想得更多,考虑得更周全罢了……
许是京都甚少有大案发生,在停尸房门前昏昏欲睡的两个人看得风妍泠直皱眉,一群贪吃懒做的人,还不到亥时,居然就睡了,整个京都府都静悄悄的,连只猫都没有!
岑云非深知风妍泠性格,看不得他人偷懒,见她想上前怒斥,赶紧抓住她。
“忍住啊!”
风妍泠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到屋顶,掀起瓦片,跳了下去。
岑云非也跟着进去了,见风妍泠正在看证物——扳指、茶壶盖。
岑云非凑过去,“这扳指值钱吧?还有就这两样东西,能说明什么啊?”
“这扳指……好像是落国皇宫的吧?你看看。”
“……应该是吧。之前见我姐戴过。”
风妍泠白了他一眼,揪住他耳朵,“没看见上面刻着‘怜’吗?你姐叫岑怜啊?”
“死丫头放手!”岑云非痛得差点叫出声。
“看看那茶壶盖有什么问题?”风妍泠放开他的耳朵,丢下一句话,径直走向尸体。
岑云非立刻闻了闻,又拿出药水涂了涂。
“这是‘三步倒’,无色无香,三步外立刻致命!”
风妍泠看着尸体说道:“从桌前走向床刚好三步啊!看来凶手很清楚这间客房……毒是谁的?”
“唐门的。可是我听说失窃了,是……三个月前丢的。这‘三步倒’是唐门秘药,是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弟子的;为此,唐门派出大量人手查找,都找不到。”岑云非思索道。
风妍泠倒是疑虑,“对付不听话的弟子?”
“嗯,唐门弟子犯了门规是要闭门思过的,为防弟子都跑,会给他们吃‘三步倒’,这样就会乖乖地呆着了;等到时期一到,就会给他们吃解药。”
“……这谁规定的?”
“历来就有了。”
“幸好咱是蝶翼谷的。”
“咱也好不到哪去吧。咱可是在师傅的眼皮子底下画圈为牢的!”岑云非一想到这就哭丧着脸。
风妍泠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来看看!”
百面夫人死相凄惨,难怪店小二会被吓到。眼睛透露着惊恐,嘴巴大张,嘴边还留下了血迹;全身僵硬,皮肤是青白色的。
岑云非看了看,说道:“我听闻中了‘三步倒’的人,死去是瞬间的事,丝毫不会感到任何痛苦……怎么百面夫人看起来很痛苦?”
“还很惊慌,不,不是惊慌,是恐惧,她一定看到了什么让她感到害怕。师兄,看看她的胃里有没有‘三步倒’。”
“你要我切开啊!”
“废话,快点!”风妍泠催促他。
岑云非碎碎念,“老子堂堂一个神医居然做起了仵作,还他娘的没钱赚!天下上哪找个像老子这样的人啊!”边说边拿起早已准备的东西开始切皮肤。
风妍泠则在旁边想整件案子。客房里有着味道极淡的迷魂香,还是特制的;百面夫人是何时死的?她的夫君在哪里?为何床铺如此整洁?为何店小二会知道她的夫君?还有就是……
“阿妍,没有‘三步倒’!”岑云非看着风妍泠。
风妍泠低头思索,还有就是为何她的胃里没有‘三步倒’?为何证物只有两样东西?
“嗯,知道了,师兄,缝上吧。”
岑云非气炸了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完了!无奈,只得缝上。
“对了,师兄,寻常仵作知道‘三步倒’吗?”
“怎么可能知道,这毒药可是秘药,别说是仵作了,就连大夫和江湖人都不知道。”
“哦,难怪唐门派人搜查,江湖人一个都不知晓。不过,你怎么知道?”
“听说这药经过改良,之前叫‘七步倒’,是师傅给的建议,后来就成了‘三步倒’了。”
“咱师傅可真厉害!”
“总有一天我会比他更厉害!”岑云非豪气万丈地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