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偌大一个月神之都中,我可以相信的,竟然只剩下了你一人。”
“那,优昙大人呢?”南星悄悄抬眼看向我,试探性的问道。
“若含笑还在,优昙我自是会信的。”我心里感到一阵麻木,“可含笑不在了。”
“那大人为何会信任南星?”女子的神色带着几分不解和骄傲,仿佛能得我信任是极大的荣幸。
“南星不知道答案吗?”我挑眉。
“南星愚钝。”南星心虚的低下了头。
“呵呵,你要是愚钝的话,这世上恐怕就没有聪明的人了,行了,你先下去吧,莫让人起了疑心。”
“唯。”
南星窈窕的身姿渐渐隐入夜色中,我关上房门,款步走进内室。“哥哥――”
“阿素。”月华如练,沾染了一室馥郁花香,有白衣人乘风至,眉目如画。
“从前,你我对弈时,你总要让我半壁江山,如今,你还要让吗?”
“让。”
“哥哥对我,总是这么好。”只可惜,我终究要辜负你对我的好。“哥哥,你说我们之间,到底谁欠谁更多一些?”
扶桑沉默了。
我也不再追问。
半响,扶桑自身后提溜出一个人,“你的人,自己处置吧。”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投诚于我的“锦屏”。
“宫主大人,“锦屏”说的是真的,罂粟大人确实,确实……”
“确实想要害他?”我轻笑了起来,打断了“锦屏”,拍拍了她的脸,看着她吃痛的模样眯起眉眼,“行了,别演了,都说了你是我的人了,那个锦屏是我的人嘛?”
“锦屏”忽然冷静了下来,撕下了面上的伪装,露出一张尚显稚嫩的脸,一副倔强的模样,“原来,大人真的没有失忆。”
“不不不,我确实什么都记不得了,比如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你要不,自我介绍一下呗!”
“你――”“锦屏”咬牙。
“繁缕。”扶桑忽然开口,轻飘飘斜了繁缕一眼,又望向我,“你曾经的月侍。”
“难怪哥哥你这么说呢!果然,是我的人啊!”我似笑非笑,“怎么,第三右使的位子坐不稳了?这么急着来找我这个旧主。”
“不劳大人费心,繁缕坐的很好。倒是大人,不是要离开吗?为何还要回来?”
“噗哈哈哈……”我扶额闷笑,“怪不得曾经的我斗不过哥哥,看来光识人这一项,我就有的学啊!”
扶桑轻扯了扯嘴角,眸子里尽是宠溺。
一笑过后,我恢复作态,对着扶桑抬起右手,“既然哥哥让我自己处置,那便请哥哥回避吧!”
扶桑颔首,消失在窗边。
我倚在窗边,看着那道白影渐渐远去。
“行了,别动你那些小心思,信不信,就算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我也有几百种法子让你死在我之前。”
繁缕不甘心的按耐下手中的剑,“繁缕若是不信又如何?”
我嗤之以鼻,“你大可以试试。”
繁缕最终放下了剑柄上的左手。
我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看来我真是小看了你,不仅同时修习了御火以及御器之术,连画皮之术也不放过,怎么,嫌自己死得太慢?”
“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确实失忆了,”我踱着步,“御器之人多惯用右手,你拿剑的却是左手,说明你还同时修习了别的术法,再看你脸色,分明是阳气过旺的模样,我看一眼便能猜出来,还需要记忆吗?”
“话说,”我凑到她面前,“你是有多想不开呀,同时修习三种术法,这是赶着去投胎吗?”
“这难道不是正合大人的意吗?”繁缕取下发笄,散落一地斑白,“繁缕如今变成这般模样,大人难道不欢喜?”
“真是可笑,你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因你的不幸而欢喜?”
“是啊,我怎样,与你有什么干系?是我魔怔了,哈哈哈……”繁缕似癫似狂,虽是笑着,眼角却挂上了泪花。她重重地磕下了三个头,“大人可否看在往日恩情上,饶了繁缕这一回?”
“饶了你?你做错了什么?顾念恩情看望旧主不是好事吗?”我详装不解地反问道。
繁缕滞了片刻,幡然醒悟,“今日天色已晚,繁缕改日再来探望大人。”
“喏,回去吧。”我摆摆手。
“真是个很有潜力的苗子呢!可惜了,天人五衰之相啊,阿尘,你觉得,她还能活多久呢?”
没有人回答。
黑暗中,一只粘腻冰冷的小手覆在了我的手上。
“终于,又只剩下我一人了,哦,不,是我们两人,”我坐在铜镜前,摘下发簪,拿起剪刀,将花白的发尾一点点剪去,再将剪下的碎发投入火炉,“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呢!”
一道小小的影子出现在镜子里,僵硬地将手搭在我肩上,似在安慰我。
“阿尘。我年幼时,朱槿宫主曾对我父亲说过,我活不过而立之年。如今,我已是二十有八了。”
“可我还不能死。”
寒光殿。
凌霄一身玄袍,近乎消失般隐在暗处,烛火摇曳,半明半昧地打在他不苟言笑的面孔上。一股猩甜的味道在大殿内萦绕,掩日嗡嗡作响,泛着赤色的冷光。
啪嗒――啪嗒――
一声又一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掩日也愈发激动了起来。
“该去狩猎了,凌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脚步声越来越大,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凌霄面前,向下,是松松垮垮的衣裳以及裸露出的精瘦胸膛,再向下,则是一双塞在木屐里的纤纤玉足。
凌霄这人素来不食凡间烟火,平生只有两个爱好,一为宝剑,二为美足。这双脚,是他这么多年来看过最完美的一双,纵是他殿中精心保养的花奴也比不得。而,这个人,则是他平生所见过的最锋利的一把剑。
只可惜,他却不是那个执剑之人。
“怎么,不想去了?”那人回头调笑,见凌霄灼灼目光依旧驻足在自己双足上,便抬腿甩掉了脚上的木屐,赤足落在地板上。
凌霄重重按下了蠢蠢欲动的掩日,他皱着眉头将木屐一一捡回,又毫不顾忌自己身份直接蹲下,一板一眼替那人穿好:“以后夜里不要再穿这个出门,容易冻伤了脚。”他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说这么多话。
“哈哈哈……”那人仰头大笑了起来。笑过后,低头在他耳边道:“大人说的没错,这副皮囊果真是你的克星!”
“今夜,谁?”凌霄平静的眸中难得出现了不耐烦的神色。
“舜华殿。”
挽月宫。
“阿尘,你说,他们出发了没有?”我将调好的胭脂一点点涂在唇上。
阿尘僵硬的转动着头颅看向我。
“我也该出发了,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值不值得我去救。”
我起身,拉着阿尘进入里屋,转动了案几上的花瓶,“轰”的一声,一旁的书架猛然分开,露出后面的黝黑的地道。
“阿尘,你猜,这条密道通向何处?”
我拉起阿尘,一步步踏入黑暗中。
“是不是,以为这里通向舜华殿?”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凝滞。
“出来吧,你没猜错,我的确是要去舜华殿。”我没有回头,“跟好了,不然丢了性命可别怪我。”
“百里霜见过大人。”
“你是扶桑的人?”
“是,正是宫主派遣百里霜来贴身保护大人。”少年的嗓音稚嫩而透露着坚定。
我这才回头看他。少年人高马大,剑眉星目,穿着一身束袖短打,腰佩短刃,自具一股英气,黑暗中,一双清澈明朗的眸子愈发灼然耀眼。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多年前那个人,一人,一马,一刀,少年英姿,意气风发。
“你,多大了?”我转身,拉着阿尘继续走了起来。
“十九。”
十九,真好,正是白齿青眉,雏鹰展翅的年纪啊!
“你使刀?”
“是。”
似乎,那个人曾经也是用刀的,不过是因我说了一句“执刀者屠夫也,执剑者方为君子”,便换了自己的兵器。
我仰头,闭上双目,努力抑制将要落下的泪水。
果然,还是记起来了,就算再怎么欺骗别人,也终究骗不过自己。
“你的刀,有名字吗?”
“有,它叫断水……”说起自己的兵器,少年的脸上有了光彩,仿佛是在像行人兜售货物的卖货郎般炫耀了起来。
“喏,到了。”
少年讪讪一笑,住了口。
“百里霜,你真不像扶桑的人,和他一点儿相似之处都没有。”
“大人这是何意?”
“阿尘,动手!”
一道残影自我身后飞出,猛地扑向了百里霜,两人霎时颤抖在了一起。我一步步向后退去,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黑暗中。
舜华殿。一地狼籍。
“果真不该小看了你,不愧是罂粟看上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备下如此之局!”白衣人吐出一口鲜血,拍了拍手,对着一身血色执剑而立的女子道,“凌霄,既然都是修习御器的人,不如你们就比上一比吧!”
凌霄皱眉,“动静太大。”
“一击绝杀,对你来说很难吗?”白衣人摊手。
女子冷笑,“大人莫非太小看了繁缕?”
“哈哈,小看了你!至臻冰灵又如何?无上秘法又如何?你们这些小辈,也该长长见识了呀,凌霄,出剑!”
“有人来了。”凌霄倏然拔出了腰间的利刃,径直劈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