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露华浓
第二十九章:露华浓

“你说,这里究竟是神都,还是只不过是一座囚牢?”秦艽把阿尘抱在怀里,将猩红的血液一勺又一勺喂到他唇边。阿尘也配合着他机械般地张开口,吞咽,然后再度张开口……

这一幕看的我心里厌烦,有些没好气地回答道:“我怎么知道?阿尘到底何时能好?”

“我不知道。”秦艽替阿尘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眼前的瓷人儿。

“当初你从我这里带走阿尘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如果你没有办法,那就恕我只能带走阿尘了。”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抢夺他怀里的阿尘。

秦艽按住了我的手,挑眉道,“你无需用激将法,我说过,整个月神之都只有我有这个能耐!而且,如今我已有了头绪。”

“什么头绪?”我甩开了他的手。

“精血。”秦艽抚摸着阿尘稚嫩可爱的小脸,“偃人与真正的人相比,所差的,只有精血。”

“所以你就给阿尘喂食人血?”

“这可不是普通的人血,初生婴儿的心头血和处子首次的葵水,一个是纯阳之物,一个是至阴之物,分别于午时和子时饮下一盏,阴阳调和,养精生气。我敢保证,只要三年,阿尘就可以与常人无异了!”秦艽的神色愈发狂热,连拥着阿尘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初生婴儿的心头血,每日一盏,还要三年,哪里来的这么多婴儿?”

“只要有女人,还怕没有孩子吗?用完了就让她们再生便是了,比起江蓠用活人喂养他那些宝贝,我这些不过是皮毛罢了。”

“你疯了吗?”我内心的感觉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了,“江蓠眼里只有那些野兽,你也要和他一样吗?”

“我本来就和他一样啊,”秦艽咧开嘴笑了,“我的心里眼里,也只有我的这些宝贝啊――尤其是我的阿尘!”

我感到不寒而栗,纵使是飞禽走兽,亦不会迫害同类,而凌驾于他们之上的人,却在无情咬噬同类的血肉……

“罂粟,我说过的,这里,只是一座囚牢啊,一个禽圈兽囿,我们这些人,只能你死我活相互厮杀,踩着别人的尸骨爬出去。这个道理,你应该早就明白了,不是吗?”

我仓惶而逃。

我大概是个很虚伪的人吧,明明自己已经满手鲜血,却还是见不得他人迫害无辜――这似乎已经是我唯一的底线了。

月神之都其实是一座很冰冷的城池,说是囚牢也不为过。众生在这座城池里此起彼伏苦厄挣扎,他们所信仰的神却从来都没有降临到这里来拯救他们。

难怪,民乱越来越频繁地爆发了。

这些终日玩火的人,迟早有一日会被烈火焚身。

而我,究竟是该做一个添薪点火之人?还是去做一个引水灭火之人?

既然不打算随波逐流,我选择了主动去寻找优昙――广寒殿第七代月巫右使唯一的幸存者,也是我曾经的好姐妹之一。

“此处便是悠然居了,大人稍候,南星这就去扣门。”

“嗯。”

悠然居,倒是个好名字,只是不知是否名副其实,我看着这座有些萧敝的宅院,心思早飞到了九天之外。

吱――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着水青色圆领长袍的圆脸少年,眉目寡淡,“当归见过大人。”

“烦请禀告第六右使,罂粟大人前来悠然居拜访。”南星还了一礼。

“可,可我家大人生病了……还请姐姐和罂粟大人稍等片刻,我先去禀报商陆花君。”

“等等……”我还未来得及开口,当归已经一溜烟儿地跑了回去,独留我们三个对着紧闭的大门面面相觑。

“大人不必忧心,”南星很快反应了过来道,“月巫使们皆受月神庇佑,优昙右使必会安然无恙的。”

“但愿如此。”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怎么说病就病了,莫非是扶桑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愿意让我与优昙相见,所以……

当归再出来时,是跟在一个木簪青衫的男子身后。这男子倒是相貌不俗,道一句色若春华也不为过。“商陆见过罂粟大人,大人请跟商陆来。”

原来这便是悠然居的花君商陆,倒也不负盛名。我们跟着他来到优昙的寝殿,他弯腰掀开白色纱帐,“我们大人就在里面休息,只有罂粟大人可入,还请这位花侍与我在外守候二位大人。”

“不……”

“南星!你就和锦屏在这里等着吧,我看看优昙就出来。”我剜了南星一眼,掀开帘子款步走了进去。

掀开一道又一道罗帐,我才看到了这位早就从我记忆中消失的好姐妹――优昙。

她正侧卧在琉璃榻上小憩――睡颜恬然而优雅,睫羽在白玉似的面庞上落下深深浅浅的晕影,眉头微蹙,似乎梦到了什么烦心事。

我静立良久,最终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身上,转身欲离去。

“罂粟……姐姐?”然而这小小的动作却惊醒了本应在梦乡的人。

我回头,看到优昙的神情由茫然到诧异,又渐渐转变为惊喜与激动:“罂粟姐姐,是你吗?你……你真的还活着,你没有死,太好了罂粟姐姐还活着……”优昙扑入我怀中痛哭了起来,“优昙,优昙还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嘤嘤嘤…”

“怎么会呢?”犹豫了片刻,我还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优昙这么好,我们怎么会不要你?”

“你们就是不要我了,含笑姐姐没了,你也没了,以为把我关在悠然居我就不知道一切了吗?坏人,嘤嘤嘤……”

“好好好,是我们坏,不哭了好不好?小心伤到了自己的身子……”说来也奇怪,我

对优昙并没有任何熟悉感,安慰起她来却是十分熟悉,颇有些得心应手的感觉。

优昙这场哭过去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而且我怀疑,要是没有我那一手刀,她怕是还能再哭半个时辰,想到这个,我摇了摇头,将昏了过去的优昙安置在琉璃榻上,将袍子给她披好,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南星,锦屏和商陆还候在帐外,他三人站了半个时辰,却依然端庄得很,似乎一点儿也没被累到。我走到商陆身侧,小声道:“你家大人睡过去了,去吩咐人准备点吃的,等她醒来怕是要饿了。跟她说,我过几日会再来的。”

“唯。”

“喏,走吧,南星,锦屏。”

“大人似乎并不开心。”路上,南星突然开口道。

“你又看出来了?那你说说,我为何不开心?”我回头朝她笑了笑。

“大人莫不是因为优昙大人被关禁闭一事而不虞?”

“南星,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聪明人,比如说,我。”

“大人恕罪,南星,南星只是想为大人分忧,所以才……”南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为我分忧?呵,你又不是我的人!”我弯腰拍了拍她的肩,“你就在这里跪上三个时辰吧,只当小小惩戒。”

说罢,我转身离开,锦屏犹豫了片刻,迅速跟了上来。“你不奇怪我为何罚了南星?”

“南星妄自揣测大人之意,本就该罚,只是……”

“只是我从前从未怪罪过她,偏偏今日重重罚了她?”我转身,拉起锦屏的手,“其实我刚刚说错了,没人不喜欢聪明人,只是要看这聪明人把他的聪明用在了何处,用对了自然讨喜,用错了,也招人厌烦。”

“锦屏明白了。”

“不,你还是不明白,除此以外,对于人下人来说,忠诚,远远比聪明更重要。”

“锦屏愿效忠大人,绝无二心。”锦屏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

“这回反而是你,比南星更聪明些,起来吧。”我扶起锦屏,“其实,南星不说,我也未必知道优昙被关禁闭一事。不过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不如由你来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的经过是这样的……”

深夜,挽月宫。

南星推门而入,跪在我面前,“南星回来了,见过大人。”

“还不快起来!不要你那双腿了?”我连忙将南星扶了起来。

“南星无事,只是锦屏她……”

“如你所料。”我取出一只白玉小瓶递给南星,“拿着此药,每日抹上三次,加以热水敷烫,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我对外便说关上你个几天。”

“多谢大人。”南星感激一笑,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大人以为锦屏是真心归顺还是只是做戏?”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本来也只是扶桑派来照顾我的普通花奴,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只能当个幌子。”

“大人说的是。只是,虽然锦屏并非宫主的眼线,然只要在这月宫中,我们还是逃不过宫主的耳目。”

“我就不信了,扶桑是生了天眼不成?再好的天罗地网,也是有漏洞的,只要找到一个漏洞,我们便可以由着这个漏洞,撕破这整张网!”

“唉――”

“怎么叹起气来了?”

“南星只是感叹自己跟对了人,大人不愧是当年的月神殿第一人!”

“不过是一些流言飞语,这你也信?”

“不,大人,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在这张网下战战兢兢,不敢有一句怨言,只有大人您一人……”

“呵,不过是有人让着我罢了,但是,既然让了,那便一直让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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