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是我哥哥？”我有些好奇地看着面前清冷的男子，心里揣揣，“你说我叫阿素？”

“是。”这人看着我，一双眸中居然有难得的柔情。

当过往变成一片空白，当一切都让我感到陌生，当我看不到前路归途，我又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人？忘却所有而重新开始，等待我的又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我只能做那风中絮，雨中萍，随波逐流，顺风而逝。无论是落在沼泽还是荒漠，要么就此枯萎，要么扎根于此。

所以，我垂眸，无声无息的笑了，我的哥哥吗？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几日后，我渐渐探查清楚了我现在所处之地的情况。

这座城叫月神之都，这座宫殿叫月宫，我所居住的这个地方叫挽月宫，这是那个自称我哥哥的人的地盘，他也是这座城，这座宫殿的主人，名为扶桑。住在这座宫殿的不只有宫主扶桑，还有一群人，应该算是他的手下吧，我未曾见过他们，只听得下人们闲聊时称他们为月巫使，而那些下人自称为花奴。

“南星，扶桑哥哥呢？”南星是扶桑派来伺候我的花奴，生得长眉大眼，让我看着很是面善。

“最近那些愚民暴动，宫主忙于镇压处理他们，所以只有晚上才能来见大人。”

“暴动，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大祭司，哼，一群愚民，真以为是那个小怪物护着他们的？明明宫主才是月神之都之主！”南星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南星，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南星愚钝，大人恕罪。”

“算了，”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你陪我去青衣台吧”

青衣台是除了挽月宫之外我唯一可以去的地方。那里有伶人表演，虽然说不上有多引人入胜，但也算有趣。所以我在那儿待的时间反而比在挽月宫多。

一到青衣台，便有两个无论相貌身形，衣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都一模一样的男子迎了上来，“广郁金（广木香）见过大人。大人今日想看些什么？”

“随意吧。本就是我打扰你们了。”我摆摆手。

两人嬉笑了起来，“这青衣台也闲了十几年了，要不是大人，我们这些人都得要闲成废人了，我们还巴不得大人您来呢！”

“就你们会说话。”南星倒是很不喜欢他们谄媚的模样，不耐烦道，“还不快去给大人准备准备。”

“唯。”两人施了一礼，低着头退下，裙下莲步轻移，身似弱柳扶风，好不妖娆。

“大人，”广郁金一边为我奉茶一边介绍说，“今日千日红和半枫荷排了《伏妖》，这是他二人的拿手曲目，大人可是有眼福了。”

“《伏妖》，讲的是什么？”我侧首问南星。

“回大人，《伏妖》乃是依据上古传说所编制的曲目，讲述的是月神神上降伏蜃妖的故事。”南星并没有被难住，侃侃而谈。

“听着倒是有意思。”

正当我们说话间，台上的表演早已经开始了。半枫荷一袭白色大氅，长袍拖在地上，扮演的应该是月神。他眸正神清，偏偏身形纤弱修长，别具一股风流，配上眉间朱砂，倒也显得一身仙气。而扮演蜃妖的却是只着一身红色薄纱，半遮半掩，白皙的大腿和胸前的朱果在舞动间时不时的显露出来，双瞳剪水，波光迷离，自是风情万种，烟行媚视。

随着二人的水袖飞扬，轻歌曼舞，一幅古老的画卷缓缓展开。

上古时期，还没有月神之都，此地尚是一片荒漠，千里之内寸草不生，更无鬼神。于是蜃妖占据此地为王，作恶多端，使得当地生灵涂炭，月神仁慈，见状不忍，遂降伏蜃妖，建立月神之都，庇佑此方百姓。

只是，在这出《伏妖》里，蜃妖与月神初次相逢，彼此不知对方身份，惺惺相惜引为知己。二者更是互生爱慕之心，只是引而不发心照不宣，蜃妖咿咿呀呀的唱着独白：未曾相识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

然而再相逢时，他们已是仇敌，不得不刀剑相向，争个你死我活。月神本不忍心下手，蜃妖却是笑着道：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于是主动攻向月神，月神不得不还击，重伤了蜃妖。

所幸结局还是好的，月神最终与蜃妖互表心意，方才知蜃妖是为了不辱及他的声名才如此。蜃妖一片痴心，月神自不相负。于是蜃妖弃恶从善，月神则建立月神之都，以庇佑当地百姓之名长留人间，与蜃妖长相厮守。

“才不是这样！”一个清脆的童音突然自我身后传来，打破了本来旖旎的氛围。

我们皆扭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名不同寻常的孺子。说他不同寻常，一是因其之貌让人惊为天人，二是因其白发银眸，一见便知不是普通孩提。

我看向南星，却发现她面色惨白，瞳孔皱缩，浑身颤抖，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的模样：“大大……大祭司？！”

这就是南星之前提到的大祭司？我环顾四周，发现众人都是同样惊恐的神色。这个大祭司，这么吓人，难道还是什么妖魔鬼怪不成？

“大祭司”却并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就把我往外拽，“娘亲快点跟阿尘过来，爹爹出事了！”

“等等等等，你叫我娘亲？我都是个娘亲了！你爹爹又是谁？唉呀，慢点慢点……”我是真的受到了惊吓，毕竟这么一个，一个奇形怪状的小孩突然开口就叫你娘，估计谁都无法淡定吧！

就在这时，南星等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围了上来把我们拉扯开来，南星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一边拽着我一边崩溃地嘶吼：“快，快去请宫主过来，这个怪物又回来了！”广郁金和广木香对视一眼，立刻转身向挽月宫跑了过去。

阿尘见状，突然爆发出了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甩开了几人，拉着我就跑，我也挣脱不了，只得跟着他跑。我们一路狂奔到一座高楼前他方才停下。我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他却面色如常，“娘亲，我们快进去见爹吧！”

“等等，谁是你娘亲？你得给我把一切说清楚呀，你为什么叫我娘亲？你是我，生的？你爹又是谁？”

“阿尘是爹爹制作出来的，是爹爹让阿尘叫娘亲娘亲的，因为娘亲是爹爹的妻子，阿尘的爹爹是娘亲的夫君……”小人儿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我有些凌乱，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听得我一头雾水。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再问，便听到扶桑的声音远远传来，“阿素，过来。”

远远地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够感受到他浑身低沉阴鸷的气息，让我不禁脊背发凉。

“娘亲，就是这个人伤了爹爹，你快跟我进去。”阿尘神色一变。

“阿素，不要相信这个怪物，过来。”扶桑提高了声音。

我看了眼扶桑，又看了眼阿尘，咬了咬牙拉着阿尘跑进了那栋楼。

在我们身后，曼陀罗华拱手问道，“宫主，还追吗？”

“当然。区区一个小小的人偶，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曼陀罗华，你领着江蓠去追。”

“唯。”

揽月楼内。

“这――这就是你爹？”我无不惊诧地看着这个沉睡在冰内，与阿尘几乎一模一样的孩童，这是他爹？这是我夫君？难不成我以前是个淫贼变态？居然能对这么个小孩子下手，就算他长得花容月貌，他也才这么点大啊，我几乎要安不上自己的下巴了。

“不是。”

还好还好。

“这是爹爹的身外化身。”

身外化身？这是什么玩意儿？我更加迷糊了。

就在这时，变故突然发生。那块冰迅速破碎，沉睡在中间的男童也在发生着变化：

他双腿上的肌肉迅速萎缩破碎，露出森森白骨，紧接着，这一变化蔓延到他的双臂。紫黑色的血液也从他紧闭的双目流下，然后是双耳，鼻翼……

我被这变化骇得步步后退，却被阿尘扯住了袖子，“娘亲，就是外面那个坏人把爹爹变成这样的。”

“扶桑？这怎么可能？他还在外面，这里明明只有我们两个，不，三个人。”我不敢置信

“是真的，你看。”

随着阿尘话音刚落，那个孩提的身体又再度发现变化，这一次，他是在复原。他的手脚迅速恢复了原状，肌肤细腻顺滑如同初生的婴儿。然后，周围迅速弥漫起白烟，当白烟散去后，原来的地方再度竖起一块坚冰。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再次目瞪口呆。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阿尘拉住我的手，急切道，“娘亲快跟我走，他们追上来了。”

“那，那我们不管你爹爹了吗？”

“无事，他们不能拿爹爹如何的。”

“都这样了，还不能如何？”

离开时，我最后忍不住看向身后，看到的却是一地碎玉。

我跟着阿尘东转西走，最后进入了一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我估摸着，应该是个密道。阿尘走到墙边，对着半空处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只见一条条火龙顺着墙壁蜿蜒而上，密道内霎时亮如白昼。

“娘亲，跟我来。”

我也不知怎么了，莫名的相信眼前这个孩子，即使到了这种地步，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一路前行。

我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这个密道。我发现密道墙面上有一道道凹槽，凹槽里似有浑浊的液体，这便是火焰的来源。墙上的火焰闪烁摇曳，这让我确认了这个密道并非密不通风，而是通往外面某处，不然不会有风。而且看密道里的灰尘，很明显是长久无人通过……

我心里千头万绪尚未理清，就被一道亮光晃到了眼睛。我心里一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