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长命劫
第十八章:长命劫

她偷偷生下了穗儿,却最终没有保住自己的骨血。

直到这时候,她才明白自己之前是有多么可笑,竟然以为扶桑会放权给她。扶桑的确是给了她大祭司的实权,可实际上,她连朱成碧落的花奴都控制不了。穗儿的事被揭露,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就那样被丢进滚烫的开水里。

婴儿“哇哇”的啼叫戛然而止。

恨,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即使被命人凌辱,被迫杀了自己的恋人,她也未曾敢生出一点反叛的心思,因为那是万人之上的宫主啊,又岂是她或者天竹子比得上的?可就在穗儿死去的那一刻,她忽然不住的想,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她要受这样的折磨?为什么扶桑可以这么对待她们?

后来,她就想明白了。不过是因为那个位子而已。因为扶桑在那个位子上,所以他可以掌控她的生死,因为她不在那个位子上,所以她只能任他鱼肉。可若是,她在那个位子上呢?那么,一切会怎样?

魔障,就是在那时种下的。

……

曼珠沙华与扶桑约在三日之后,城楼相见。

这三日里,曼珠沙华就像个疯子,每日里折磨责打我,仿佛能解气一样,我就这样被打的奄奄一息。终于曼珠沙华身边的花君玄明看不下去了,“大人,您若打死她了,我们的筹码就没了……”

啪――曼珠沙华一巴掌打了过去,神色阴冷,“怎么,心疼了?想怜香惜玉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一个卑贱的花侍,做了花侍之首,也还是一样卑贱。”

“八年了,你还是不肯看我一眼,”玄明跌倒在地,“即使,我只是想做一只对你忠心耿耿的狗,你也不肯接受我吗?”

“狗?呵呵,既然是做狗,就要有身为一只狗的自觉。”曼珠沙华擦了擦自己的手,看着玄明愈加黯淡的眸光,我不禁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曼珠沙华敏锐地捕捉到了我嘴角轻微的弧度。

“我笑你咳咳,笑你一叶障目,笑你不知珍惜,笑你薄情寡义,笑你看不见身边的忠心耿耿,肝胆相照笑你终究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我支撑着坐起来,一把抹去脸上的脏污血迹。

“呵!我不需要情,也不需要义,不需要忠心耿耿,更不需要肝胆相照,只要登上那个位子,这一切都会是我的!至于众叛亲离,我们的第三右使还不知道吧?你的好姐妹含笑,为了助你逃出来,付出了什么样的下场?”

“你说什么?含笑,含笑她怎么了?”我挣扎着起身,却又因体力不支摔倒在地,拼尽了全力嘶吼道:“你说清楚啊!”

“她怎么了?她死了啊,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吧?你的好姐妹,就那样直接被宫主捅了个对穿,听说连眼睛都闭不上,你说,她是不是死不瞑目啊?”曼珠沙华极为满意我失态的模样,娇艳的脸上全是快意。

“不可能的,你是在骗我的,对,你怎么会那么好心,你一定是在骗我……”

“到底是我在骗你,还是你在自欺欺人,扶桑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吗?也就含笑会傻傻地以为扶桑不会拿她如何,可笑,真是个天真的人啊!其实我也纳闷呢,你说,那个曼陀罗华不是和她两情相悦吗?怎么,就舍得让她假冒你呢?”

“不,这不是真的……”我捂着耳朵,神情癫狂,已经听不见曼珠沙华在说些什么了。

三日后。

城楼。

曼珠沙华大势已去,身边只余十来个花奴花侍,她抬手升起一道道火墙,阻挡住了扶桑等人。又将我困入一个狭窄的火笼之中。

“曼珠沙华,你可想好了,只要你放过阿素,本宫便宽恕你的罪行,让你依旧当我的第一右使。”扶桑面上依旧平静,眼底却带着焦急。

“第一右使,这可不够,难不成罂粟在宫主心中只值一个宫主之位,扶桑,哦不,宫主,要想我放过你的心上人吗?很简单呀,拿月神鉴来换。”

月神鉴,历代宫主的信物,得月神鉴者得宫主之位,没有月神鉴,即使身为宫主,也不得服众。当年夕雾那样嚣张,也不敢动朱槿宫主分毫,就是怕朱槿宫主藏了月神鉴不肯给她,叫她找也找不到。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扶桑竟然直接答应了她。“好――”

“宫主……”曼陀罗华刚开口,便被扶桑抬手阻止了。

“拿一个死物换我的阿素,是它的荣幸。我的阿素,比这天下所有东西都要重要,”扶桑一双凤眸里满是深情,“拿去吧!”

只见一物自他袖中飞出,曼珠沙华往后一瞥,玄明便领会到其意,飞身去取,却被人中途截住。

不是别人,正是被所有人忽视的我,我忍受着肌肤被灼烧的痛苦,自火牢中走出,火焰咬住我的衣角向上攀延,我的发尾冒着青烟,发出烧焦的气息……所有人都怔住了。

早在多年前,我便失去了一身巫术,如今不过是有自保之力。而我之前早被曼珠沙华打了个半死,没人能想到,我居然自己冲出了曼珠沙华的火笼。就在这一瞬间,扶桑手下的人就已经制住了曼珠沙华一行。一念之间,胜负已分。

噗――我茫然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鲜血,然后擦了擦嘴角:“扶桑。”一开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近虚无。

“在,我在,阿素,你快过来。”扶桑小心翼翼的开口,生怕惊到了我。

“扶桑,”我一步步后退,“我问你,含笑呢?”

看着扶桑僵硬的表情,我知道了,曼珠沙华说的是真的。

“罂粟,我……”

“别说了,曼陀罗华,我问你,含笑呢?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她的吗?”我厉声责问。

“抱歉。”

“你该道歉的不是我!”我笑了笑,继续退后,“含笑真是瞎了眼,我也瞎了眼,我也瞎了眼……”

“阿素,停下,别后退了,来,过来,到我这里来。”扶桑一步步靠近。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扶桑,你还记得我爹以前教过我们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不,阿素,不要,别过去,快回来,过来……”扶桑的眼神中满是惊恐,就在他跃上来的那一刻,我仰头向后倒了下去。

“不要――”扶桑纵身跳了下来,抱住了我,施展术力欲要回到城楼上。

我搂住他的脖子,任月神鉴自我指间掉落下去,摔成粉碎,“扶桑,你知道么?杀人,是要偿命的!”话音刚落,我便一口咬穿了扶桑的命脉 。

“嘶――”扶桑忍着剧痛,却把我抱得更紧了,“阿素,没,没关系,能,能和你死在一处,我也很,很开心……”

“扶桑,你是该下地狱,我也是,我们都该下地狱,可即使是下地狱,我也不愿意和你一起!”我推开扶桑,任由自己向地面靠近。

人在濒死的时候,会想到什么?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对我来说,这一刻的时间似乎尤其漫长。爹,朱槿宫主,含笑,白苏,杜蘅,一个个面孔在我眼前浮现,最后,定格成一个人。

阿尘,抱歉,我不能来找你了。

我真的,太累了,太累了,累到,我已经没有力气活下去了。

如果有来世,还是你来找我,好吗?

……

我叫萧素音,芳龄二十有七,是名门萧氏的遗孤。我现在居住的地方叫苦梅山庄,这是我夫君从小长大的地方。是的,我夫君,我十年前就成亲了,夫君名讳陆尧尘,是江南第一庄苦梅山庄的少庄主,年纪轻轻便身负盛名,可谓是青年俊杰。可他虽然名冠江湖,在家对我却极为顺从,与我十年间恩爱如初,不曾有过二心。是以江湖中的女子对我无不是又羡又妒。羡我觅得良人,妒我觅得良人。

“阿素,你又在做什么呢?”说曹操曹操到。我这夫君是一刻都离不得我身边的,刚被我赶出门不到半日就又黏了上来。

“烦不烦烦不烦,”我伸手推开他的大脑袋,“一天不黏着我会死啊?真是的,就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吗?”

“阿素你接着静静啊,为夫不会不打扰你的。”陆尧尘一副委屈求全的模样。

“啊啊啊啊,你能不能不要对着我撒娇了,我看得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好吗?”我十分狂躁。

“不行啊!不对着你,难道阿素要为夫去对着别人撒娇吗?”

“你敢!我打断你的腿!”

“哈哈哈哈……阿素,阿素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月神之都。

“禀宫主,曼陀罗华已命人搜遍整个月神之都,并未找到罂粟的踪迹。”

“再给本宫去找,集结人去蜃镜!”扶桑面色惨白如纸,脖颈上的绷带血迹斑斑。

“是。”曼陀罗华拱手退下。

“等等,你过来。本宫问你一句话,”扶桑靠近他耳畔,听说你和第二右使关系很不一般啊,本宫杀了她,你不怨本宫?”

“曼陀罗华与第二右使,不过泛泛之交。更何况,死在宫主手下,是她的荣幸。”曼陀罗华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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