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赋别久
第十五章:赋别久

  那一日,我本是在后院,如同往常一样的同拒霜下棋的。

  动乱发生的时候,我们还没反应过来。谁能想到了,那些城民居然敢攻进月神之都。自去到舜华殿,我们便未出过门,唯一知道的路,就是去含英殿的路,我们几人本想往含英殿逃,然而一出门就撞上了暴民。然后,然后是飞溅三尺的鲜血,苌楚第一个被杀了,然后是第二个……我和拒霜慌不择路地跑了回去,闯进了您的寝殿,然后,然后,我们就看见了――那个怪物。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它绝对不是人,虽然是人形,可却有着野兽的爪牙,锋利而狰狞,它的眼睛是竖瞳的,浑身覆满鳞甲,头上鼓着凹凸不平的包,混浊粘腻的液体从它的口中流出,砸在地上,冒出一道道青烟,整间屋子,都弥漫着腐臭的气息……

  我和拒霜被眼前这一幕震住了,等我们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出现在了暴民中间,那群人比之前和你家疯狂,红着眼拼命撕咬着我们。后来,后来我被人压在地上,听到拒霜在凄厉地惨叫,他捂着自己的脸,乌黑的血顺着指缝流下,那个怪物划伤了他的脸!

  很奇怪,似乎除了我们两个,没有人看的到那个怪物,我眼睁睁看着它穿越一个又一个人的身体,满身鲜血地向我走过来,我想逃,可是完全挣扎不了,只能看着它,一步步靠近,再靠近……

  最后,我昏了过去,在那之前,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拒霜,他嘶哑地尖叫:是你!是你!”

  等我再次醒过来时,就躺在这里。

  原来,我被吓疯了。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希望能帮到你,大人。

  茵陈的右手无力垂落,嘴角却勾起诡异的弧度,他的眼睛竟有了光彩,却如烟花般转瞬即逝,慢慢熄灭了。

  我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走上前伸手拂上他的眼睛。然而,茵陈并没有如我所愿闭上眼。

  茵陈――死不瞑目!

  幽兰斋的花奴招呼着把茵陈的尸体抬了下去,我靠在门上,觉得无比疲惫,那个怪物,就是他吗?

  难道,真如拒霜所说,我,爱上了一个怪物?

  不,不会,他是人,活生生的人,我们曾相处过那么多时光,我,我怎么会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人?不,绝对不会的,我不可能爱上一个怪物!

  我捂住脸,无声颤抖。

  “你怎么了?”

  我放下手,看到木樨略带担心的眼神。可笑,她居然会担心我?

  “有事吗?”我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对她和合欢的冷漠。

  嘭――木樨重重跪了下来,膝盖在地面砸出巨响。

  “求你,救救我姐姐。”

  “你姐姐,是合欢?”

  “是。”

  “怪不得,怪不得那日你会帮她陷害我。”

  “不,不是的,我和姐姐没有陷害你,衣服的事,不是我们做的。其实,那件衣服是我姐姐的。”

  什么?

  “我跟你说实话吧!你那一件白无垢,是宫主所赠。宫主,宫主他心悦你,他还是少主时,便为了你,翻遍典籍,寻到了白无垢的图纸,为你制作出来,待你从蜃镜归来,又偷偷命锦绣园为你赶制新衣。我姐姐,你也知道她心悦宫主,我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竟然拿到了那件旧衣,骗自己说是宫主所赠,珍藏在扶春阁里。”

  “后来那旧衣丢了,我姐姐还发了好大的脾气。那日,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你的白无垢,我却看出了那分明是那件旧衣,为了保护姐姐,我只得那样说。但,我们也不知那件衣服为何会在揽月楼!”

  原来是这样。“那我问你,我那件白无垢在何处?”

  “我不知,但是,绝对不在我姐姐那里。”

  “那么,你又为何说让我救救你姐姐?”

  “宫主,宫主他就是个疯子!我姐姐就要被他折磨死了!”木樨突然愤懑了起来。

  “污蔑宫主可是死罪,你想清楚了再开口。”我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已有些动摇。

  “是真的!你知道的,我姐姐擅长画皮之术。自你被押入蜃镜起,他忽然开始亲近起我姐姐来,我本以为她是得偿所愿,却不料宫主根本就是拿她做你的替身!在他面前,我姐姐永远只能画着你的脸,而且,他还不停地在折磨她!”

  “画皮之术本就伤身,他又如此待我姐姐,我姐姐如今已现天人五衰之相,我只怕我姐姐活不过明年了!”

  虽然早就知道扶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清风明月般的少年,但是听到木樨的话,我依旧难掩心底的震惊。扶桑,竟会如此吗?

  “不止如此,曼珠沙华,白苏,我姐姐,当年每个帮过你的人,都在受到他的报复。白苏,白苏医术那样高明,却要来找我取药自保。你知道为何白苏杜蘅之事会被揭露吗?就是他做的,因为你回来了,所以他要杀了白苏,以免你知道这一切。那日,他就是故意配合我和姐姐以把你禁足,这样,白苏就无法向你求救了。白苏死了,下一个,下一个就会是我姐姐了,只有你能救她,求求你,帮帮我们吧!”

  “那你今日,又怎么敢跟我说了呢?你是以为,自己可以瞒过他?”我看向她背后,玉身长立的人。

  木樨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她瞳孔皱缩,倏地回过头――扶桑对我们露出了一抹微笑,温润如玉的模样。

  “阿素,过来。”

  木樨的下场如何,我无从知晓。自那天起,我便被扶桑关在了挽月宫,与世隔绝。

  “我从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模样。”我坐在床上,扭头拒绝扶桑递过来的汤匙。

  “就像我也没想到,当初那样天真烂漫的你,居然会心思缜密的筹划出了一场如此成功的复仇。”扶桑也不恼,将汤碗放了回去,挥手让捧着托盘的花奴退下。

  “但是,”扶桑俯身靠近我,像一条蛰伏的毒蛇,“阿素,你没有杀我,是不是说明,你心里有我?”

  “只是曾经而已。”

  “呵呵,”扶桑顿了一下,又轻轻笑了出声,“阿素,你又在犯倔了,心悦一个人,难道还会变吗?”

  “起码,我变了。”

  “那就再变回来。”扶桑面目变得有些狰狞却又瞬间恢复原样,他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呢喃自语,“不管你心里现在装着谁,我都会把那个人挖出来。”他用手指着我心口,“这里,是属于我的。”

  扶桑似乎很忙。

  月神之都尚阴。我本以为,身为男子,扶桑能坐稳宫主之位便是极限。可那日听了木樨的话,我忽而发现,自己低谷了扶桑。身为月神之都首位男宫主,扶桑却似乎也成了月神之都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宫主,本来用以牵制宫主的第一右使,第一左使,花蕊夫人,折花公子,甚至大祭司,都被他玩弄于掌心。

  所以,他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没有实权,受制于人。正相反,他牢牢掌控着整个月神之都。所以他很忙,整座城的事情都需要他的掌控。

  他只有晚上才能来看我。

  我知道扶桑软硬不吃,就没有做什么以死相胁的蠢事。正相反,我盼着扶桑的到来。毕竟,他是我唯一得知外界消息的渠道。

  可扶桑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

  “你关进怀清堂里的那个人,死了。”

  是拒霜。我眼神闪烁,“哦。是吗?那又怎样?”

  “我知道,你想从他口中撬出些东西。那个疯子说的还不够吗?难道你心里,还放不下那个怪物?”扶桑的神情冷了下来。

  怪物这个词眼深深刺痛了我,我冷冷一笑:“怪物又如何?人又如何?怪物若有情有义,人也比不过,人若无情无义,怪物也不如。”

  “呵呵!”扶桑低笑,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是在激我么?阿素,你还是不懂我,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我有些挫败,“扶桑,你这又是何苦?”

  “阿素,你别着急,”扶桑摩挲着我的面颊,“你只是被蜃妖迷惑了而已。没关系的,很快,很快新的凤凰泪就制作出来了,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忘了那个怪物了……”

  “凤凰泪?”我躲开他的手,“没有用的,我已经饮过一次,还不是想起来了,只要我心里有他,总是会想起来的。扶桑,你何必自欺欺人呢?”

  “那是以前的凤凰泪不够好!只要你饮下新的凤凰泪,你就会变回当初的阿素。这一回,我无需再顾忌别人了,我要把你锁在我身边,阿素,我们之间,来日方长。”

  扶桑又走了。

  我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我立刻躲进被子里,借着微弱的光展开了手心的纸条。纸条早已被汗水浸湿,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一个字: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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