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珠有泪
第九章:珠有泪

  ――杜蘅,你和白苏,怎会被发现?

  ――如果我说,是大祭司,你会信吗?

  我信,他二人一向藏的紧密,不然也瞒不了这么多年,若真是大祭司,还可以解释我为何会被放出来。

  “可关键是,大祭司的踪影还是未被寻到。梣药,你说呢?”

  “第二右使说,是第二左使和第三左使发现了大祭司的身影,一路追至隐蔽处,才撞见了第四左使和第六左使,可事后,却并未找到任何有关大祭司的蛛丝马迹。”梣药为我擦干脚,“夜深了,大人也不要想那么多了,先安置吧。”

  “你不懂,我近来,总是有不详的预感,总觉得,会出什么大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人,您现在的大事,就是休息。”梣药把我塞进被子里,“睡吧!”

  我踢了他几脚,“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也快滚回去休息吧。”

  梣药却古怪的一笑,搬出一床被子,躺在了我身边。“今夜是梣药负责为大人值夜。”

  “我觉得我并不需要你守着。”而且有哪天晚上不是你值夜吗?我暗自腹诽。

  “可万一大人要是夜里饿了渴了或者需要出恭,却连个为您点灯的人都没有,那就是梣药的过错了。”

  我还需要别人掌灯?但我也懒得反驳他,我深知,就算自己反驳了,这人也能马上找出一千一万个理由留下来,我才懒得听他长篇大论,睡觉睡觉,谁理他!

  翌日。

  “杜蘅和白苏就是在这里被抓的?”这是一处古林,处在月宫边缘,树林阴翳,蝉鸣鸟噪,位置很是隐蔽。

  “正是。也不知你拉我过来做什么?”含笑白我一眼。不过这动作叫她做来,倒像是抛了个媚眼。

  “好姐姐,辛苦你了,我这不是听说他们在这里发现了大祭司的踪迹,想来看看嘛!毕竟我还背着一口黑锅呢!”

  “那你带优昙来不就行了?不知道我有多少事要忙吗?”

  “是是是,姐姐你日理万机,可那是因为你能干呀,优昙你又不是不了解,她不是最烦这些要动脑子的事嘛!”

  “罂粟!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是不是,”不信任优昙了?

  “嗯?怎么了?”

  “没什么,接着找吧。”

  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好,没必要戳破那层窗户纸。

  “也不知他二人是如何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的,还真是个幽会的好地方!只是,怎么恰好就被撞上了呢?含笑,你真的觉得,秦艽和江蓠看到了大祭司的身影吗?”

  “看到也好,没看到也罢,此事已经盖棺论定。不管如何,总是白苏和杜蘅做错了事。”含笑不悲不喜,语气平淡。

  “可杜蘅现在的日子,也是当真难过。”

  “世事无常。”含笑忽然停下身来,看向我,幽幽道,“其实,那天,白苏求了我一件事――他让我改了杜蘅的记忆。”含笑精通摄魂夺魄之术,改一个人的记忆对她来说再容易不过,可若对方不配合,他们便会落个两败俱伤。

  “你答应了?”

  “嗯。他手里有我的把柄。”

  我没有问是什么把柄,只是问:“杜蘅可不是像是会同意此事的样子,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打昏他,迷晕他,怎么好办怎么来呗!他若是懂他,自己就会来找我。”

  “理解容易,接受却难。但愿杜蘅能想开吧!唉!这几天一直下雨,什么遗漏的蛛丝马迹都被冲走了。”

  “不对,罂粟你看这个,”含笑忽然飞身跃到一棵树上,取下挂在树枝上的布带,递给我。

  “还果真给我们留下了东西,”我接了过来,“这是麻布,虽然质地柔软,但月宫中也不会拿来做衣服,而且,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我刚才发现这布带并非偶然钩挂上去的,反而是被刻意系上去的。昨日夜里还在下雨,这布带却是干燥的,说明才系上不久,可能,就在我们到来之前。”

  “看来是我冤枉了折花公子手下那帮人了。”我摩挲着手上的布条,心里突然一动,这布料,与大祭司拿来做布偶用的布料极为相似。但我并未开口说出此事,只是转头问含笑,“那日我那件白无垢最后怎么处理了?”

  “这种证物,自是交给了折花公子保存。”

  “看来,我得走一趟惜香殿了。”

  折花公子和花蕊夫人,是月神之都中两个最为神秘的存在,无人知晓他们的来历和年龄,他们二人分别负责培育清虚广寒二殿的月侍月奴,花侍花奴以及阖宫安全。明面上身份不算高贵,也无太多实权,可暗地里,宫主,月巫使乃至之下的月侍花侍,一言一行,饮食起居都经过他们的手,说是掌握了整个月宫都不为假。实际上,宫内并不缺乏所谓折花公子和花蕊夫人才是月神之都真正主人的流言。

  如非必要,我是绝对不愿去见折花公子的,毕竟与一个实际年龄可能比我祖父还大,长相却比我还嫩的人相处的感觉颇为诡异。

  “大人既然不想去,那就不去了。”梣药百依百顺。

  “梣药,实话跟你说,我最近心里一直莫名不安,而且,我隐约有预感,一切还没完。我欲调查真相,也并非什么逞能多管闲事,我只是,只是感觉到了危险,很危险……”

  “梣药会保护大人安全。”梣药停了下来,将我扳过去,直面对他,“大人不必担心。”

  “谢谢了,”我哭笑不得,“我说感到危险,也未必是指自己。这城中,还有我惦念的人,你能护我周全,却护不了他们。”我也不能,所以,这真相,我是一定要追寻的。

  惜香殿位于月宫南面。修的是一个富丽堂皇,我虽曾在惜香殿待过几年,乍看到还是觉得刺眼。听着里面情意绵绵的丝竹管弦之声,我扶了扶额,“梣药,去递拜帖。”

  梣药便上前去扣门,里面的乐声刹那间便停下了,门吱的一声开了,走出两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她二人着同样的妆容服侍,即使还未长开,也看得出日后绝色,年纪虽小,举手投足间却不经意流露出了媚意,“客人从何处来?”

  “广寒殿第三右使罂粟,特地前来拜访折花公子。”

  “请大人稍等片刻,萱草(芙蕖)即刻便去禀报公子。”

  折花公子爱叫别人称他公子,才得了这个雅号,说来,我竟从未听说过他的真名。那两个丫头去了片刻,便回来请我们,我们就跟在她们身后,穿过聚集着莺莺燕燕的庭院和长廊,走到了一间阴暗避阳的屋子前。“大人请进。”萱草为我们推开了门。

  我提裙抬脚进屋,看向被拦住的梣药,“你就守在门口吧。”

  “原来是小罂粟来了,怎么?想你折花哥哥我了?”折花公子正坐在窗前,对着泄进来的日光调琴,头也不抬的道。

  “老不修!”我环视四周,欣赏着摆放了满屋的乐器,这些都是折花公子的珍藏,他看得极重,我还记得以前有人碰了一下,便被剁了右手。想到这,我收回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开门见山道:“我来寻你是有正事的,你能不能,把那件白无垢给我看看?”

  “这可不行啊,小罂粟,”折花公子放下手中的琴,抬起头来,露出了张根本看不出任何风霜痕迹的脸,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好似晶莹剔透的葡萄,“那东西可是有关大祭司失踪一事的证物,别人尚不能接触,更何况是本就有嫌疑的你呢?”

  “《珠有泪》的曲谱。”折花公子好曲乐,不仅喜欢收藏贵重乐器,也极爱珍稀曲谱。我相信自己的筹码足以打动他。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当年你父亲便是这一曲俘获了她的心。罢了,那衣服在柜子自下至上第三格。”

  我走过去,弯腰打开第三格,取出了血衣。那日没有细看,今日再看,这衣服虽说是白无垢,却并非我那一件。那日扶桑来舜华殿,我无意间翻出那件衣服,就穿了一回,我还记得,我的白无垢是流光锦所制,上面绣的是鬼月兰,这件却是雪罗缝制而成的,绣的也只是普通兰花,看来,是有人故意要陷害我,只是我那日过于惊慌,白白吃了个哑巴亏。

  “我们惜香殿有特殊的法子,这衣服送来时是什么样,现在呀还是什么样。你看完了,记得原样给我放回去。”

  确实,衣服上的斑斑血迹都宛如才溅上去的。“老不修,我问你,这衣服可是你们惜香殿的绣娘所制?”

  “惜香殿要是出了这样的手艺,我这个宫主也该退位让贤了,行了行了,小罂粟,你要是看够了,就快点交出《珠有泪》!”折花公子不耐烦的甩甩手,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他本就生的极好,更受时光眷顾,依旧是少年模样,棱角柔和,还带着婴儿肥,软糯可爱,只是一开口便让人有打他的冲动。

  “急什么?这就过来。让开让开,借你的琴一用。”我走过去,本想踢开他,只是对这那张脸实在下不了手,只得改为推。折花公子一脸的不情不愿:“你可得小心点,弄坏了我的宝贝,跟你没完。”

  我懒得搭理他,在七弦琴前坐好,伸手轻轻拨弄一下, 便流泄出一段泠泠音色,不愧是折花的珍藏,我暗自赞叹,低眉弹奏起来:勾,挑,抹,托,劈,揉,剔,刮……回忆着父亲教过的每一个动作,我不由闭上了双眼,琴音自指间缓缓流出,似是一个失去恋人的鲛女,在月夜哀怨的低吟浅唱,伴随着汹涌的浪涛和潮湿的海风,夹杂着云端鸥鸟嘹亮的歌声,深海鲸鲵低沉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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