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允许你摘我的花的!”
本来正踮起脚尖采摘合欢花的女孩儿被这么一推,重重摔倒在地,脸也顺势撞到了树干上,一抬起头,便看到那凶手斜睨着眼,神色却难掩慌张,“你流鼻血了傻子!”
女孩儿本是看呆了,她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哥哥,像观音座下的童子似的,不,比那些庙里的散财童子更好看。乍听到男孩的话,她一抹鼻子,便感觉到一股热流,再一看,红艳艳的,直接叫女孩恐慌地嚎啕了起来:“我流血了呜呜……我不会死吧?呜呜……”
“喂,你至于吗?别哭了行不行…”男孩本来还在装硬,一见女孩失声痛哭便彻底失了分寸,手足无措了起来,“只是流鼻血而已,不会怎样的?求你了别哭了行吗?我跟你道歉好吗?唉呀流鼻血不会死人的……”
“噗――”沉浸在往事中,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等到意识到不对时,才发现扶桑不知何时已走到了我面前,淡漠地看着我。
“宫主,罂粟……”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扶桑便开口打断了我,声音冷得像经久未化的冰,冷的人心寒:
“离开这里――”
我僵住,不敢相信此语是从面前人口中发出,居然是直接下了逐客令,“什么?”
“触犯宵禁,闯入禁地,宫主只叫姐姐离开,已经是厚待了呀!姐姐难道还有异议?”这时,我才发现,在场的第四人,是个娇小玲珑的女子,远远站着,叫人看都看不不大清容貌,此时应该是用了术力传音过来。
可即使看不太清相貌,我也凭声音辨认出了这人的身份――合欢。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在了喉咙中,扣头行礼,起身带着梣药离去。远远的,还听到风中夹杂着女子的娇笑声传来,莫名的刺耳。
从前我也经常会想,扶桑会不会真的喜欢上一直纠缠着他的合欢,如今看来,原来果真是会的。
合欢喜欢扶桑,似乎从来都不是秘密。她为他改名――只因他最喜欢合欢花,为他学习画皮――只因扶桑想易容出宫游玩,还为他冒着生命危险与我合作,她的喜欢,热烈得如大漠中的骄阳,如六月灿烂的石榴花,让人睁不开眼,也挪不开眼。我曾经对她,同情多过厌恶,如今,却是没了同情的资格,她终究还是如愿以偿了。
只是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倒也没那么难过,至少,没有自己想象的难过。仿佛在我心底,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深爱着扶桑的合欢,本就应得到他的另眼相待,更何况,她并不像我,与他,有着解不开的仇恨……
“大人,到了――”
“啊!”我一头撞到了梣药背上,也不知他是如何被选上成为花侍的,这么大的块头,这么硬的骨头,我,我好像又流鼻血了!
我对流鼻血一事还是有阴影的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倒是梣药,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帮我轻轻擦拭,我耳朵一热,抢过手帕,自己堵住了鼻子,闷声闷气道:“都怪你。”
“梣药的错。”他声音中竟有无奈和宠溺的意味,仿佛是我无理取闹了般,委实气人。
“难道不是你的错?刚才是你突然跪下差点绊倒我现在又突然停下害我撞到,不是你的错谁的……”我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烦躁无比,“算了,你下去吧!”
“唯。”
人走了,徒留我一人在原地纠结,自己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矫情,还偏偏是在一个花侍面前这样撒娇耍泼,这,这哪里还是平时的我?这个花侍绝对有古怪,对,没错,就是他的问题!
我咬咬牙,回了自己寝殿,心中的惆怅被抛之脑后,却又因一个花侍纠结得深夜未眠。
本以为昨夜之事已经过去,直到见到含笑怒冲冲闯入我寝殿时我才明白,这一切还没完。
含笑已全然没了第二月巫使的风范,咬牙切齿恨不得咬我一口的模样,“大晚上不好好睡觉,搞什么秉烛夜游!游的开心吗?”
“呵,宫主今日下的喻旨,罚你禁闭三月,新宫规确立以来,你还是第一个被罚的,荣幸吗?”
“含笑含笑,”我捂住她的嘴,“好了好了,不就是被罚禁闭,反正我素日也不出门!”
含笑一把推开我,“还好意思说,向来不出门,一出门就惹事……”
“含笑――”我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是担心宫里其他人因此更轻视我,可我本就是犯了滔天大罪的,他们又何尝能高看我几分?我还不如趁这次禁闭避避风浪,也免得别人来找我麻烦,不是更好?”
“你能这样想,也好。”含笑总算是冷静了下来,瞪了我一眼,却难掩眸子深处的忧虑,“我只怕,有的人趁机落井下石。”
我知道她说的是合欢,然而却只能安慰她,“怎会?你别看宫主如今明面上罚了我,焉知他不是在护着我免受欺辱?我与他毕竟一直是不同的。”只不过现在不一定了,那人心中我怕是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地纯良的小姑娘了,他就是觉得我居心叵测,诡计多端也不算夸大。
“也是,宫主对你素来是很好很好的,”含笑却是被安慰到了,松了口气,“对了,宫主送你的白无垢呢?”
“什么……白无垢?”我一怔。
含笑有些讶异,然后迅速道,“是我记错了,宫主多年前送你的是婵娟误吧?”
我知她有古怪,却也不多问,“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衣服怕是早被扔了!”
含笑也笑了笑,然后我们便略开了这个话题,开始聊起其他来。
含笑的担忧仿佛是多余的,一连几日,并没有人来找我麻烦,连合欢也没来落井下石,对此我都感到了稀奇,不过她不来才是好事,我也懒得多提。
我躺在院中乘凉,藤椅是梣药新给我做的,别看这人一副木讷的样子,手倒是巧。这藤椅很是舒服,“对了,梣药,你会做琴吗?”
“梣药愚笨,并不会制作乐器。”
“可我怎么记得?你是……”会的,而且还给我做过,心里莫名其妙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大人说什么?”
“没什么,”我厌厌地挥了挥手中也是梣药所做的团扇,“你先下去吧。”
爹曾经说过,长安的夜很美,灯市如昼,其实月神之都的夜也很美,繁星漫天,萤光点点,轻风习习,很多年前我就知道,那时的我,也曾是动过,一辈子留在这座城的念头。
不过或许更多是因为这里有我想为之留下的人吧!我自嘲的笑笑。
梣药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我也懒得过问,这几天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根本不是我能管的,还不如由他去吧。反正依这人的脾性,也不至于奴大欺主。
“梣药,给我倒杯茶。”
“唯。”
我举起茶杯,轻呷一口,“怎么,这是合欢花?”
“是。”
“你倒是大胆,禁地都敢闯。”我也不打算罚他,难道还要昭告天下我的花侍闯了禁地,那样第一个受罚恐怕就是我自己,反正他已无声无息地全身而退,我只当做自己不知道了。现在不过吓吓他罢了。
“大人这些夜里不能安睡。”他也不讨饶。
我欣赏着院中的婆娑树影,“你倒是机灵,知道拿我做名头,既然你是为我好,那你倒说说,我该怎么赏你?”
不知过了多久,我都快睡着了,才听到依旧低沉的声音,“大人说的是真的?”
怪哉怪哉!居然还真讨起赏来,这还是那个榆木脑袋梣药?可我话已出口,总不能对一个花侍食言,便抬脚踢了踢他的腿,“你说吧,想要什么?”
梣药弯下身来,双臂撑在我两侧,“我……想听你唱歌。”
我一个激灵,猛地推开了他,“唱、唱歌就唱歌,你凑那么近,想犯上不成?!”
“呵。”他笑了,居然还敢笑,我越发生气,感觉父亲教我的教养都快被气没了,真是,真是无法无天了!
“大人不是要为梣药唱歌?”我这边兀自气结,他倒是淡定,搞得我都不好发脾气了。
“唱唱唱,又没说不给你唱,美得你!”我一脚踹过去。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这支曲子……”
“好听吧,这可是人家家传的曲子。”
“可这――是中原汉人司马相如写的曲子。”
“我,本使不知道啊,还要你来说!”哼,好你个陆尧尘,居然敢诓我――等等,陆尧尘是谁?谁诓了我?我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么一个人?对了,我怎么会这只曲子,是谁教的我?
“大人!”我回过神来,看到梣药脸上明显的担忧,陆尧尘这个名字又再次浮现在脑海,搅得我整个人思绪如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头痛得像要裂开一样,眼前也渐渐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