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年幼懵懂的青竹刚刚失去了父亲。

用粗竹竿撑起的简陋灵堂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全都一副懒散颓废的样子，甚至有两个扣着脚丫的大叔在一边高声谈笑一边喝丧席上剩下来的酒。

一米见方的灵台上端正地摆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笑得憨厚灿烂。

小小的青竹低着头，蜷跪在灵台前的草蒲上。

白衣、黑袖章、毫无血色的脸、未干的泪痕以及眼眸中不能掩盖的懊悔与恨意陪伴青竹度过了他8岁生日。

——那本该开心的日子。

“哎~老二真是个没福的，娶个媳妇儿漂是漂亮了~生了娃就死了。这会儿为了给娃买个洋快餐，把自己的命也送了。可怜这娃~以后可怎么过哟~”一个穿白背心的大叔放下酒瓶子轻声说着，语气里带了几分微醺之意。

“呸！”另一个绿短衫的大叔闻言，猛地站了起来，并往地上啐了一口，“说球！依老子看来，老二就是被这逼崽子害死的！”

跪着的青竹身体猛地一颤。

那大叔撇了青竹一眼，继续道：“要不是这崽子说要吃什么德士克，老二会被人追？老二不被人追，会被车撞？！操，这逼崽子！”

眼泪不受克制地涌出眼眶，青竹用力捂住嘴，不想让呜咽声溢出来。

——爸爸说过了，不要哭……他是男子汉，怎么能哭呢？！

可是颤抖的身体出卖了他努力维护的、那一点点属于“男人”的自尊。

瞅见瘦小的青竹那不断颤抖的肩头，白背心大叔迅速上前捂住绿短衫的嘴，低声喝道：“够了。。孩子听到了多难过！”

“本来就是…………”绿短衫大叔拍下白背心的手，轻轻嘟囔了一句。

白背心大叔拍拍他的肩膀，看了看四周，扬声道：“走了哥几个，喝酒去喝酒去，一会儿再来守。”

灵堂里本来就不多的人迅速响应了这句话，不出几秒，便散的一干二净。

狭小却空旷的灵堂里，青竹慢慢俯下身子，额头抵着地面，终是嘶声哭了起来。

2.

“青哥……你看十中的事……怎么说？”

高壮的男子低头俯首地站在青竹面前，一手递上一支烟。

青竹不接烟，也不说话，只是拿着可乐杯子，一边摇晃一边歪着头看男子，清隽的脸上挂着好似褪不下的笑容。

男子只觉得被看得汗毛直竖，仿佛盯着他的不是一个14岁的少年，而是一条长着血盆大口的森蚺……

过了许久，男子终于觉得再也顶不住的时候，青竹轻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下巴上的刺青真好看，哪里弄的？”

“……”男子愣了。

所以盯了他这么大半天就是在看纹身？！

偷偷擦了擦额角的虚汗，男子接口：“在……老夜市那边的一家。”

青竹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道：“别致呢~改天我也去试试。”

轻快的调子让男子瞬感轻松，于是他道：“呵呵，青哥喜欢就好……那——十中…………”

“可以了~动了我兄弟的人你还指望他能混？就这样，我去吃东西了。”青竹挥断男子的话，自顾自地跳下长椅，给了男子一个灿烂到太阳都失色的笑容后，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公园。

男子没敢追上去再说。

六中的扛把子竹叶青，从来都是一个说到、便必定会做到的人。

再啰嗦，那混不成的就不仅是那动了竹叶青兄弟的倒霉蛋了。

无奈地目送青竹远去，男子有些无力地掏出电话：“哥们儿，去别处读吧。你认为得罪青哥会轻易放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