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亲兵已至雍城?”
李琛元面色灰白,竟是丝毫不能动。何时中了招!一时之间汗浸遍身。
晏淮踱步欺身上前,兀地轻笑,“你被指来作甚?是这途中发生什么变故,还是说……”他踮脚回身,拿起一方短襟来,好不仔细地拭着前额的血污,“这雍关易主已然传信到了李岑元手里?”
李琛元面色越来越难看,她筹谋之事既成,但这人不费吹灰之力掌控她于无形,果不可小觑。
“油滑无耻之徒,若是平日,杀剐千次不解我心头之恨! ”晏淮愤而怒视,拽其领,又道,“但你走运,我不杀你。叫你说中了,我们,不是敌人。”
“李岑元将军身边有一亲信,你可认得?”晏淮径自向前两三步,李琛元兀地全身疲软,趔趄几步,忙退三舍。
李琛元低头不言,只道是这男子断其身份,自然七分猜测三分察言观色,又是武艺高强,当真狠辣。只是,先前一番明推暗就的暗示话语果真起了用。
在晏淮怀疑她与李家军有关之时她便心生一计,棋行险招地自曝身份,推至骨肉血亲又话里处处留短,只叫人生生信其为李氏亲军,心下计较,必有责问一出。
这言既出,其行目的也必露一二,她李琛元被人识破身处何阵营固然险之又险,但只要不露真实名头倒也险中存幸,如若能借此探出其背景一二,构成威胁抑或自保,分寸拿捏之处,便是她李琛元活命之机。
但她没料到,这一出责问,竟是如此命悬一线。
一时之间心擂如鼓,她已然知晓这晏淮必然精通奇方异术,方才定住她身,方寸之间能使之物只有那零散玉瓶,便晓这人恐善药毒。
“你对我下了什么东西?”李琛元一头密汗,心知必不致死,却也不敢造次。
“我哪知什么亲信,李将军哪里是我这等人能常见的?不过寻常跑腿的,”李琛元佯作惊慌,“此番北上我本来欢喜得很!我胞妹当年与我一同从军,只可惜未被同纳,自那后她北上,我南下,已然三四年多,如今李将军在那汴南停军不前,我只知着急,前些日头突然收着了胞妹飞鸽传信,叫我北上随她脱逃,只当作是战死了事,好早日回家罢了!你便是不助我入城,也放了我罢!”
“蝼蚁低微,不值公子思量!”
“助,怎的不助,”晏淮狐眼一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是要受些苦楚罢了。”
“这青云散无他,不过是叫人体虚疲软,不消一时半刻,便四体松弛,神元虚散,闭气留魂。”晏淮终于擦拭干净脸上的血污遮掩,短襟露处显了半张白玉脸,冁然一笑。
假死药?
李琛元已无暇其他,只觉天旋地转,半刻呜呼。
晏淮见她应声而倒,方才放下心来。
这女人好似人畜无害,实则诡诈至极。他目光闪烁,心道,虽是被这等小人劫得不光彩,倒也有了一番作用。他原本只当进城之后再做打算,待到李氏军队到来再伺机而动,此番经历倒向他放出了消息,这李家军已到汴南。
而且,很有可能已经知晓这雍关城内之事。
若这女人言真,李岑元带人停留汴南,必然是收到消息,密谋对策;若假,这女人也必然和李氏脱不了干系!晏淮一时思绪千万,举棋不定。
他此番行动,乔装打扮改头换面,于公是承了他母亲的意为那样至关重要的信物,于私,确是寻人。
他从家师门下留名出逃,人道是晏氏小王爷刁蛮任性,心性幼稚,可苦煞了家里人;而事实上,身在王府,哪有什么不问世事之道。
边境动乱,朝中局势也尚不安稳,门阀贵族只知党羽,争权夺利之途,哪家王公之后能分毫不晓?他王府门楣如今威胁势众,若非情况紧要,那信物又必不可失,母亲怎会放他来这虎狼之地?……当然了,也是他自己力排众议一定要来。
他确是要寻人。寻他良人。
晏淮攥紧了拳头,神色凝然,他瞧那地上瘫软的女人一眼,又有些微动容,不过——谁叫她色胆包天!待到事后,定要她命!
他俯身托住那女人,使巧劲运上了车,又在那精巧瓶罐内挑拣一番,确是无误后敛去。又由腰间翻出自己绢帕来,散开,竟是几支丝绒软笔。
晏淮自五岁拜在西蜀青城山九华派门下,药蛊巫毒,奇门邪术,好端端的上乘功夫他没学得几处,这番绝技倒是信手拈来。饶是被家母呵斥训诫,也再难变了他这志趣之处。
好在师门之下,乘阳功巫蛊术齐头并进,他倒也学得精妙痛快。而这妙手翻飞——
晏淮抬头,已然变了一张灰暗老脸,只有那烁烁狐眼,照旧勾人心魄。
盈盈月光习习风,天晚。这暗途风影,只等幽兰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