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到临头,李琛元才颇感此举有多荒唐。
这个身体原主确非无能之辈,稚子十岁,一览圣贤之书,春秋几改,更通晓奇门异术,兵策诡计,当称足智多谋。又有武学傍身,虽不似长姐骁勇善战,倒也自保无虞。十六岁进军营,几年磨砺,当为军机要事,已是谋师自处。
可那是真正的李琛元,她?她能有李琛元三分机敏,难不成还有李琛元半分武艺?开玩笑,还武艺,就算这躯壳精瘦有力,她也依旧是个跑三千要老命的弱鸡。虽说打军营里混了一年半载,可就她那油滑劲儿,体质没增强几分,偷懒本事炉火纯青。
如今骑虎难下,她这假的李琛元也得假来作真,硬着头皮上了。
略微思索间,李琛元俯身探首再朝着城门口打探,见一老妪驾着牛车绕门而行,数丈之侧,拐入一角,阴影半遮,便失了踪迹。
那儿有个侧门!
李琛元暗喜,可这老妪必然有什么足道关系,不然战事紧要,寻常百姓如何能入其内?附近村落早在吐蕃东侵之时屠戮殆尽,死散奔离,自是空落无处,可既然有这老妪探路,必有留存之地。
盘算间,李琛元便按兵不动,以待这老妪出时尾随而行,且探虚实。
这一等便是两日。
李琛元随身所带食物已然不多,野地几日可算遭够了罪,她暗骂这老妪其中有诈,盘算着另寻出路。
她探身拙笨的爬上林边一树远眺,一边心里嘀咕着前世之日她哪里做过这等奇事,一边又慨叹命运多舛世事难料,本以为转世附体到哪家富贵子弟,岂料富贵没到,苦头一箩筐;又疑惑前日老妪牛车载物进城,若是送物必要出城,怎得几日不归?
难不成是掩人耳目,实为进城卖命?
正当举步踟蹰之时,李琛元心头肉跳,她又见那老妪驾车从东侧土路直向城门!
何时出来的?何时!
她这两日眼睛都舍不得一眨,连这老妪毛都没见一个,怎得溜了?
必有其他侧门可供出城!
李琛元暗恼,电光火石间,她咬了咬牙,劫了那老妪!怎么劫?李琛元拿出了平生最敏捷的身手窜下树来,心下一算那老妪距离城门尚远,倒不如以土石劫道,刀剑相逼,必可劫下!
她不至于连一老朽都打不过吧…….心沉吐气,李琛元暗自鼓了鼓劲儿,准备她今生第一次野蛮勾当。
她四下里张望,选了必经路旁一横生土石沟壑处作天然遮挡,猫腰躬身蹿至石后,摸着身侧零散几块拳头大的碎石,算计着距离,心待差不多时使巧劲儿扔出去惊了那畜生,待那老妇慌乱安稳那畜生看道之时,便提刀上前绑了那老妇。
时机正好!丢!
李琛元眼疾手快,乱石飞出,正中了那牛腿, 老牛哞地一声,颠趄似要翻车,就是这时!李琛元拔刀直冲,心里唯有的那点儿怯意在三脚猫功夫的遮掩中隐匿的毫无踪迹,那老妇身形不稳,猛地回身一闪,竟是摔下车来。
李琛元弃刀提鞘,煞是威风地扬上几棍,都被躲过,眼见这老妇竟敏捷躲闪,正要起身,李琛元暗叫不好,情急之下攥起手中余石猛地砸过,正中其顶,那老妇兀地晃上一晃,竟是晕了过去。
李琛元后退几步,警惕的顿上一顿,拿刀横指,一点点儿的凑了过去。
她提刀挑开这老妇灰蒙蒙的遮面兜帽,乱糟糟的绾发下一张脏兮兮又满是皱纹的脸。额前殷红泛紫,已然血沥沥一片。
李琛元长舒一口气,竟比她想象简单。合刀回鞘,她忙手脚利落地捆了这老妇,拖着便猫进了野林去。
她细细查看了这牛车所拉之物,竟是些散粮布头,这战事年里,粮食布匹价钱疯涨,怎的用一老妪独身驾着这等牛车来散拉?还以为是什么武艺高强之辈——她回头看着被她五花大绑的那位,皱眉。也罢,待这老妇醒来再细细盘问也不迟。
心弦一松,这乏意便上了头。
李琛元一边唏嘘她这生来第一次的勾当竟然成了,另一边又慨叹那一年半载军营里吃的苦头也算没白吃,好像也有那么点儿用,又想起那老妇身手敏捷又轻盈,哪里是那副年纪可比拟,怎的让她擒了,疑惑里又古怪,古怪里又心有余悸…..就这么千头百绪的,她竟是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