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君临脚下生风,轻车熟路地来到一片灌木丛中,只见墨蓝色的硬叶被白雪覆盖着,枝头挂着串串鸽子蛋般大小的果实。
他的眼中缓缓浮现极淡的笑意,随手折了几枝结着蓝紫色浆果的果枝,极快地飞了回来。
他一回来便见到慕容简一脸心疼惋惜地盯着雪兔,心下好笑,便说了句:“这三只是出来觅食的雄兔,如今中了箭已经活不成了。你若喜欢我再为你捉一对给你日后养着。”果然就见慕容简眼睛一亮,几乎是巴巴地望着他。
慕容简感激地抬头望着他,眼中光华流转。笑意浅浅,脆爽地说了句:“多谢王爷。”
百里君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急不缓地看着她说:“可是你日后要答应我一件事。”
眼见她眼中快速闪过失望神色,他却神色平静地摘下一捧浆果放在木碗中递给她,淡淡道:“你放心,不会是伤害到慕容氏族的事,一定是你力所能及的事。”
慕容简肚子的确饿了,接过,下意识地拿起浆果往嘴里送去,冰滑多汁,甜丝丝的。
百里君临救了她三次,况且这个条件和慕容氏族无关,这个要求的确不算过份。实际上她可以翻脸无情做一回翻眼狗,不答应。
但是,他既然提出来,就已经胜券在握,笃定自己必须要答应。否则,以慕容简现在所处的这种情况,百里君临想做任何事都是易如反掌。如今以礼相待,的确堪称君子。
浆果吃了一个又一个,慕容简还在心头掂量他的话,就见他已抬起幽沉的眸,一副惶恐不安,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再属于他百里君临了。他终于忍不住,看着她沉沉质问道:“慕容简,你为什么这么犹豫不决?”
慕容简手中浆果滚了一地,心扑通扑通跳着。
有些事,慕容简还难以承诺。
但是有些人,慕容简无法抗拒。
慕容简沉默片刻后,无奈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百里君临眼中再次闪过极淡的笑意。他一身月白劲装,黑发黑眸的英俊容颜,似一卷泼墨山水画般画风浓烈,在这仓松负雪的山顶上,却格外沉毅、冷峻逼人。
“你可愿发誓?”他低声问。
慕容简这才发觉自己一时心智摇摆不定,中了他的激将法,太过愚蠢,便一副垂头丧气、泄愤般扯着枝头上的浆果,同时用很平常的语气反问道:“王爷,你这样步步经营、设计我慕容简?值得吗?”
她没抬头,却感到两道目光灼灼地盯在她身上,他眼中怒火似乎要烧掉一切樊篱阻碍。
“本王设计你?慕容简,你到底有没有心?”片刻的静默后,他开口,“慕容简你可知道,本王想得到你,没有一千种也有一百种方法。即便你们慕容氏族不愿与皇室牵扯,我百里君临如果向你父亲提亲,慕容安也绝对会把你送到我的身边。”
百里君临不再说“我”,而是用“本王”,说明是真的生气了。慕容简心头猛地一震,抬头看着他。
却撞见百里君临已经变得平静而深黑的眼眸,水波不兴。
慕容简的心跳再次失控地突突突直跳。
百里君临今天太不对劲了,总是让她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但是百里君临说的是认真的。如果他用计谋,阴鸷诡谲不择手段的话,慕容简还真的没有一点把握,能否逃掉。她不禁想到了邶风,这个慕容简放在心尖上多年了的人。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百里君临伤害到他,也不会让百里君临知道,她慕容简心中一直都有别人。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有些事强求也是无用。”慕容简轻飘飘道,眉梢有一丝藏得极好的轻讽。
百里君临不由蹙紧了两道长眉,一脸沉思。他这么沉敛高傲的人,遇到慕容简竟然几次三番地失了控,的确太过匪夷所思,出乎意料。
他向来喜欢掌控一切,对于所有脱离控制的人和事从来都是残酷处置。但她这么个雪兔一样柔弱却狡猾的女子,他可能一不小心就摧折了,他该如何以对,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的一往情深甚至是可笑的一厢情愿!
“简儿,别这样防备我,拒我于千里之外。你知道我从来没有伤害你,我只是需要你。
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
慕容简听完后更是震撼到说不出话。
“我答应你。”她站起来,正色道:“今日我慕容简答应逍遥王日后一个要求,前提为不伤害慕容氏族的任何人和物。
若违此誓……若违此誓……”
“若违此誓,今生今世,皆为百里君临一人所属。”百里君临凉凉道。
“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耻!”慕容简顿时语结。
“嗯?”他盯着她不知何时已绯红一片的脸,低声说,“怎么了?不敢?”
慕容简的脸还烫着呢,随口问道:“为什么?”
“用你的心好好想想,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吗?”他的嗓音低沉而惶恐。
慕容简一阵茫然,微怔之后,无奈地举起了手,对天地盟誓,“若违此誓,今生今世,我慕容简皆为百里君临一人所属。”
她忽然又垂下了头,淡淡道:“其实,我什么都不好,除了慕容氏族的嫡女身份,真的什么都不算出彩,你会后悔的。”
“这样就足够了,我就喜欢这样的你。实际上我有很强的控制欲,非常不喜欢别人脱离掌控。如果你锋芒毕露、太耀眼,不好控制的话,我会考虑摧毁你的羽翼,让你只能停留在我的枝头,再也飞不走。”他的嗓音低沉而坚定,眼中有运筹帷幄,万事了然于胸的霸气。
慕容简:“……”
她脊背蹿起一股寒意,心中一跳,目光湛亮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么王爷你要失望了,因为我一定会实现对你的承诺。”
一字字,自慕容简唇间吐出,异常清楚。话音落地,如锤定音。
百里君临微微眯了眼,目光幽深全无波澜,一切都如他所料,他审视着慕容简道:“很好,如此看来,是我多心了。”似如释重负,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笑意,脸上惶恐之色霎时敛去,尽化作了安然。
百里君临在不远处的冰泉中将雪兔简单处理了下。
他熟练顺畅地剥了皮,挖空了脏腑,又往里面填了许多香料,在皮肉上均匀地划了几刀,抹上椒盐、酱料,最后抹上蜂蜜。雪兔的五脏被百里君临留了下来,单独放入煮沸的雪水中,加入酱料,熬成杂碎汤。
慕容简一时手痒,蹲在百里君临身旁,她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但是冰泉水太冷,她又体瘦畏寒,不免畏手畏脚,手忙脚乱。虽然慢,但不久后终于也弄好了一只。
百里君临望着她惊讶道:“你竟然会这个!”
他停顿了一会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也难怪了。”
“王爷,你手艺真好,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但是邶风的厨艺最厉害,以前小时候每年冬天围炉烤火,他都会为我炙鹿肉。”
“慕容邶风?你二哥?我还以为是慕容延那小子。”
慕容简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百里君临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脸上明朗一笑:“慕容延以前在长白的时候,和我在这雪峰上吐出来的骨头恐怕都能把这棵松树给压垮。连这些食具香料也是他准备好的,我不过学点皮毛。
这树洞里还有更多精细的食具,美酒,珍宝……他有时候在街上看到些精致的小玩艺儿都会买下,存着放到这里,我还曾笑话他这般行事太过柔雅小气。如今想来,他怕是留给你日后用的,真是用心良苦。”
慕容简心下一叹,邶风走了的那三年,她反常地依赖着慕容延,像是慕容家从来没有收养过慕容邶风这个人。她避开所有和慕容邶风有关的东西。
渐渐地,慕容延发现了妹妹的低迷。他从外边回来开始会给她带各式各样的小玩意,也会主动带她外出游玩。他代替了邶风所扮演的角色,为她戒掉对邶风的依赖。
可惜,哥哥从来不是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以前时常认为即便慕容延这般有涵养的温润公子,也做不到邶风那般对她心细如发,体贴入微。
有些人,在心里中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