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氏与逍遥王?”邶风神情波澜不惊,轻抿一口茶,:“而今逍遥王一党、慕容氏族、镇南王府树大招风,唯有缓兵之计,助百里君临夺权称帝,从而嫁接危机。”
楚子渊闻言微愣,因四周再无耳目,说话便少了一份拘束,笑了笑道:“好一个缓兵之计,危机嫁接。没想到你三言两语便道出了个中机辩,难怪那慕容安老头总是把你藏着掖着,如今慕容氏族遇上危机了才让你见天日,原来是韬光养晦。”
邶风放下茶盅,转移话题给自己找台阶下,默了默道:“镇南王忠正不阿,怕是难侍二主,恐有易心。”
楚子渊眯着眼睛想了想,摇头道:“你放心,我今日既然敢来找你,便是带着十足的把握来的。我们家老爷子的性格我了解,他忠的是先帝,佩服的是征战沙场、铁骨铮铮、强硬手腕的逍遥王。”
邶风点点头,默了一会,看着杯中漂浮着的黛青茶叶,淡淡道:“此番算是背水一战,兵行险招。
令尊曾与逍遥王共同领兵平定北疆之战,既是同袍,二人历经血雨腥风,惺惺相惜,故交颇深。再次携手共谋,逍遥王应是如虎添翼。逍遥王志在四方,人脉繁荣,一统天下不过是早晚的事。”
楚子渊心中疑惑渐深,狐疑地看向邶风,邶风坦坦荡荡,一任其打量。
好一会,楚子渊败下阵来,思索着说道:“听说你这三年去了中原,四处游历,远在千里之外竟然还对这帝国内部了如指掌。”
楚子渊说完,见邶风久久无言,兀自盯着脚下的青石砖发呆,疑惑地伸手到他眼前比划道:“邶风?邶风?”
邶风回过神来,将话题扯开道:“这三年我在中原大理,知道了不少大理段氏皇朝的秘辛。”
楚子渊的话匣子于是又朝着另一个方向打开。
正说得热闹,院门外熙熙攘攘走来一群年轻人。
“哥!你竟然躲在这里喝茶!害我找了你好久。”楚子衿一口气说完,微弯下腰气喘吁吁,额头上也急出汗来。
楚子渊见妹妹毫无名门望族女子的优雅仪态举止,不禁尴尬地望向邶风,笑了笑,:“这是舍妹,楚子衿,她性子直爽,让你见笑了,这是慕容氏族的公子,邶风。”
楚子衿点了点头,向邶风行了行礼,明媚一笑:“子衿见过邶风公子。”抬头与哥哥相视一笑,便自来熟地坐在他身边。
这时,三个丰神俊朗穿着淡蓝色直襟长衫,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的院服,头发都束在白玉发冠中的少年不急不慢地推开纱门,依次走进雅间来,向众人颔首点头。这三个少年就是之前邀请慕容简加入商学会青丘会的顾澈宸、南安璟、林慕寒。
三人飘扬行走间,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自有料峭清逸的气场,让人眼前一亮。
慕容简最近要着手长白昌华,加上三人既是慕容延师弟又会在明年正式入昌华务事,于是便欣然入了青丘会,有空便轮番找三人求教。
慕容简则穿着一袭淡绿色直襟长裙,也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的院服。她最后进入雅间,顺手关上了纱门,隔绝外边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娉娉婷婷走到邶风面前,挨着他坐在塌上,而三位师兄则随意坐在对面的塌上。
楚子衿环视了下众人,发觉三位师兄一愣,急忙为他们彼此介绍道:“顾师兄,南师兄,林师兄,你们总算来了。师兄们,这位是慕容氏族的公子,邶风。”
“邶风公子,这位是顾澈宸、这位是南安璟、这位是……”
“不必介绍了,实际上邶风公子是我们这届的武术堂堂长,没想到小师妹也认识。”林慕寒急性子,直接道出实情,他低沉的嗓音,带着自身特有的慵懒和倨傲。
楚子衿微怔了一下,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一袭白衫罩着黛蓝广袖长袍的慕容邶风,顿时抚掌笑了:“现在大家都互相相识了,这就好办了。”
倏忽发现邶风腰间佩戴着商院师者特制的白玉环佩。早先就听闻慕容家出了两位神童,只是这位邶风公子从不露面,这几年更是在外游历。不禁感慨这么年轻竟然就是堂长了,恐怕是才识不凡,饮誉在外。
如此不显山不露水,如果他不是个狡猾厉害的角色,怎么过得了天下商院里的几位老古董的关。
又见邶风原本安安静静的坐着,比起刚才的淡漠老成,淡然如水,气定神闲,却在慕容简进来坐在他身边后瞬间换了一种神态,只见两人眼神和小动作不断,此刻他的姿态竟有几分散漫的少年气质。
他眉眼漆黑干净,就像深不见底的水面,只有暗色的倒影,脸上带着风清月白的微笑,橘黄色灯火给他整个人笼罩着安稳淡然的温暖色泽,干净清澈的像秋日下明亮透彻的溪水,静且安心。
陌上人如玉,公子子世无双。慕容邶风绝对是一幅水墨丹青画,任何的墨在他的身上都会流光溢彩。
她忽地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有点小小的惆怅。有时候,你选择与其保持距离,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你清楚的知晓,他不属于你。
人生遇到的每个人,先后次序真的很重要,很多人如果换一个时段相识,就会有不同的结局。或许,有些情意,只能止于唇齿,掩于岁月。
楚子衿愣了愣,默了片刻后,才歪着头冲哥哥楚子渊笑道:“后天就是皇家秋日围猎,听说狩猎场就在长白岭山脚下的青伊林里。这次天下商院的学子都要参加,正好明日无课,咱们明天早上一起下山去买些物什带着吧。”
楚子渊知道她是手脚闲不住了,顿时笑道:“说来也快一个月没下山了,在商院无聊得很。”
慕容简也接口道:“正好我也有些事要下山去处理,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吧。”便见众人陆续颔首。
面前的桌案上,放着杯盏和酒壶。林慕寒提议道行酒令,诸人也便玩起了击鼓传桂行令,这种酒令,专设一个击鼓,采取一枝花,酒席上随着鼓声和节奏速度,依次循环相传这枝花,鼓声住后,花枝落到谁手里,谁说些诗句,答不上者喝罚酒一杯。
楚子渊因见妹妹十分高兴,便笑道:“趁着大家都在这里,不如叫我来击鼓,你们传桂,行一个'瑰月满凉秋令'如何?”
顾澈宸低沉中略带一丝懒散笑意的声音响起:“这是个好令,正对时对景。”所谓“瑰月满凉秋”,就是“击鼓传桂”的雅称。“瑰”与“桂”谐音,将“传桂”说成“瑰(桂)月满凉秋”是讨吉利的口彩。
楚子衿连忙道:“我和简儿比你们都要小一两届,才疏学浅,你们几位先说,让我们俩一轮。”
慕容简顿时望向邶风,翦水大眼眨啊眨,一脸期待。
邶风听到自己的呼吸为之稍稍一滞,连忙喝了一口茶,却不小心呛到,不停咳嗽。
“有何不可。”南安璟温凉而低沉的声音,忽地响起。
楚子渊折桂而返,背过身敲着另一个茶案。伴随着“咚咚咚”的声响,一时间,雅间内便显得热闹起来。
邶风先接到桂花,说:“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
接着是顾澈宸:“枝生无限月,花满自然秋。”
然后依次是,南安璟:“辘轳金井梧桐晚,几树惊秋。”
林慕寒:“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楚子衿:“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邶风:“冷红叶叶下塘秋,长与行云共一舟。”
“便知有此恨,留我过秋风。”
“秋风亦已过,别恨终无穷。”
“佳人未肯回秋波,幼舆欲语防飞梭。”
“枝生无限月,花满自然秋。”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
“昨夜秋风入汉关,朔云边月满西山。”
“最是秋风管闲事,红他枫叶白人头!”
“花门楼前见秋草,岂能贫贱相看老。”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
前几十个含有桂字的诗句,所有人都答得很顺畅,越往后便逐渐考验个人文学涵养了。慕容简和楚子衿最后不孚众望,因为“才疏学浅”光荣地被迫灌了一杯又一杯酒。醉倒了还满嘴“桂花,折桂,桂圆,桂子……”惹得众人哄笑。
夜渐深渐静,室内灯光橘黄而柔和,窗外是稀薄微黄的灯火和皎皎月色,沧浪河就在两岸青山松柏的掩映下,缓缓淌向远方。
结束时,顾澈宸三人先告辞离开。而剩下两个醉猫,则由楚子渊抱着楚子衿,邶风抱着简儿,各自回到院落。
……
遐迩阁内
夜色沉沉,灯光寂静。
邶风看着简儿扣在他的外衫上的纤白手指,邶风分明感觉到某种极柔软的气息混杂着木樨香,从她的指尖发梢散发出来,一直浸到他的心里。他替她拢了拢垂落的发,手指却迷恋般沿着她耳后光滑柔软的皮肤,缓缓摩挲着。
他想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绕指柔。
低下头,就看到简儿闭着眼,安心地靠在他怀里,皎洁的月光,透过纱窗,稀稀疏疏洒在她脸上。那小巧白挺的鼻子里呼出的点点热气,那柔软的一缕缕发丝,都轻拂在他胸口。她仿佛是最娇嫩的花骨朵,盛开在他的怀中。他仿佛只要再勇敢一点,就可以将她采撷。
他内心有最深沉的胆怯和执念。她就像一坛美酒,存在他记忆的酒窖里,至今仍然散发着扑鼻的醇香。只是时机未到,他还需要酝酿和沉淀,他还未了却几桩大事。
余生很短,爱却要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