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松涛霎那归于无形。百里君临飘然落地,蓝色丝质外袍随风微鼓,衬得他长身玉立、丰神俊雅。
此时巷中杀手尚余一人,谁胜谁负,谁生谁死,昭然若揭。
百里君临面无表情,声音凉漠:“若你说出幕后指使,便饶你不死。”刚要动手逼问,对方却已咬舌自尽。
趁着晨光,百里君临四处仔细巡查留下的线索。突然间眼神一凛,瞥见一个似是杀手领头腰间的一块三足金乌纹圆形玉佩,捡起后皱眉沉思。
黄昏,潋滟晚霞从天际洒下。秋风起,虫鸟幽幽作响,淡金色的梧桐叶伴着深红枫叶瑟瑟摇荡,正是这一天中最凉爽舒适的时辰。
骑射场
楚子衿骑着一匹马上,身体一荡一荡地随着马慢跑往前,脑海里不知想着什么,神情怔怔的。楚子渊在身后拽住着她的缰索,马停下,似漫不经心,调笑她道:“子衿,你今天对慕容简的这么亲近,平时也没看你刻意和哪个世子女还是千金的客套,这不像你。”
楚子衿环顾四周,警惕道:“哥,我不想瞒你,我其实接近慕容简,是希望让她劝慕容氏族帮帮逍遥王殿下。
你知道我们镇南王府自祖父起就一直为先皇效命,祖父当年和先皇一起打天下,功不可没,被封为东盛第一个异姓王,家族世袭王位。逍遥王殿下当年是先皇内定的掌权者,这件事当时父王和几个老臣下朝来时,我偶然间路过书房时听到。
如今虽然皇权被夺,但人心所向,逍遥王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今日慕容简涉险时,逍遥王殿下不避嫌出手相救,定是想拉拢慕容氏族。所以我”
楚子渊突然眉头一皱,松开拽住缰绳的手,走到楚子衿身前,一脸认真地说:“我没想到,子衿你竟然考虑了这么多。但是我并不想镇南王府卷入皇权争斗,如今父王身体大不如以前,我只要保家族安安稳稳,就无所图了。
再说这慕容氏族,你也该清楚,慕容安明面上拒绝了皇上出售军火武器,就说明慕容不愿参与皇权斗争。我想你该明白了,为了家族,下面该怎么做。”
这时一阵大风吹起,几片落叶萧萧索索地飞舞着,凄美而傲世独立。有的飘到远方,有的飞到半空便落地,似人世浮沉,毫无定数。
楚子衿,突然间从马背上转过身,直视他,一脸正色:“可是子渊哥,你有想过万一父王哪天走了,皇上肯定会把王府兵权收回去,那时候这镇南王府,只剩一副空架子,徒有其名,还不是任人宰割。”
“够了,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多言。天色不早了,明日是单日,正好无课,我陪你练练箭术。”
楚子衿见哥哥又是自作主张,不听自己的建议,气呼呼地一甩马鞭,马儿打个响鼻,嘶鸣一声,冲了出去。
楚子渊知道她在生气,任她自个儿发泄。其实他何尝不想助逍遥王百里君临夺得下,可是一旦出手助逍遥王,又恐遭人暗算,被皇上发现后,这镇南王府一百多人的性命又该怎么办,十万楚家将士怕也是会被连累降职改编。
若不出手,这镇南王府的权力迟早有一天也会被收回,以后就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第一次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只觉得无力回天,奈何自己将门之子,又如何能畏缩不前,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倒不如搏一搏。
楚子渊回到自己的清澜院,研墨执笔,思量一番后,提笔修书一封。把写好的信用腊丸封起,放入香囊中。
这信又叫蜡丸书,是东盛王孙贵族用的绝密信件,外面用蜡包起来,捏成丸状,遇有紧急情况,送信人可以即刻吞进肚里,防止秘密泄露。
他骑着马来到山腰驿站中,雇了一辆昌华的马车,让车主快马加鞭送回邯郸的镇南王府,亲自交给镇南王楚恒远。又叮嘱一番,检查了下车马。问了车夫价钱后,付了双倍的钱。
但那驾车老汉说到:“昌华做生意,一分钱一分货,况且家主一直待我这老人甚好,公子这钱还是收回去吧,这银子要不得,要不得啊。”
说完,把银子扔回楚子渊怀中,一杆子打着马背,驾车上路。
楚子渊拿起落入怀中的银子,微微一笑,这昌华的行规看来真是名不虚传,何况这长白岭不是南都昌华本部,而连一个小车夫都如此恪守行规,这慕容氏族实在让人不敢小觑。
真正精明的商人不仅懂得保证商品的质量,同时也要确保被雇佣者的品质过硬,历史上识人不清,用人不善导致的惨痛事件数不胜数。
这类人可以叫做小人,于君子正好截然不同,世人都晓得小人坏事,小人难缠,小人不可激
而小人通常都是恶奴,狗仗人势,奴才则依仗着家主的权势,人前阿谀奉承,人后仗势欺人。
故而慕容氏族收的人从来都要求家世干净,同时又约法三章,行规等强硬要求也是条条框框,可以说是不厌其烦地制定。
但这规矩虽多,昌华的生意却是一直做满天下,部下待遇也是极好,只道是这管理者精明能干,德才兼备,极善收拢人心。
入夜,南都的长安街却还是灯火通明,这条街是整个东盛最繁荣的地段,每日进出额超过上百万两黄金白银。只因为慕容氏族坐落在此,而这整条街都是昌华票号旗下的铺子。
在这里女人们可以买到巧夺天工的奢侈品、服饰、胭脂香水,男人们可以到销魂窟、赌场、戏院、兵器铺、酒楼一掷千金。
这条长街上的商铺、商品文雅到极致,粗俗到极致;奢侈到极致,廉价到极致;华丽到极致,简单到极致?这块地方把繁华和质朴很好地融合在一起,街上有来来往往的男女和马车,朴素、华丽、典雅、简单的商铺食馆沿街而开。
时值仲秋,道路旁,绿叶茂盛的数丈高的木樨树上簇簇团团细碎四瓣黄花绽放,丛桂怒放,陈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沉郁的馨香伴着街上红楼戏院演奏的丝竹声,在空气里娓娓飘荡。
行人有穿华服锦缎,有套麻布粗衫;有世子千金,有平民乞丐;有文人墨客,有大汉侠客;有外邦商贩,有异乡游子……
形形色色的人在长安街上来来往往,?没有半点违和感,太平盛世,当如是。粗俗和文雅本就是孪生兄弟,不能同而化之,那就大度容纳。
亥时七刻,夜色幽深,慕容府上黑沉一片,只有正门挂的灯笼和守夜人点的地灯,林星映射着夜空和大地,显得森严又冷清。
窗台有水珠滴落的声音,慕容延自然醒来。今夜的一场大雨,洗走了很多暑夏最后的燥热,不过却带来阵阵清寒。一场秋雨一场寒,慕容延披件衣服,拿起床头还在燃烧的残烛,走到书案前,支起窗。
案上满目的账本,目光瞥过一角被压着的慕容简的信,以及旁边的一份他派去保护慕容简的隐卫送来的密保清冷如玉的脸颊上,黑眸似有所思。
可转瞬间,那暗黑而清冷的双眼,就像透着寒气的死水,沉默的、锋利的看着窗外,不知道看了多久后。阴冷的空气,浮动在暗灰色的房间里。
慕容延轻咳了两声,一名身穿黑色短打劲装的男子从屏风后闪出,站在离他三步之远的地方,躬身尊敬地说到:“少主,有何吩咐。”
慕容延拿起那份隐卫的密保,递给了他,淡淡说到:“这次做得干净点,不要留下一丝痕迹,一定要注意安全,穆清。”
穆清走后,慕容延拿起慕容简的信,那清秀修长的双眼里写满暗沉的焦灼,恨恨道:“如若不是为兄被这皇帝困在府上,我绝对不会让你以身涉险,如今众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慕容氏族这块肥肉,只能暂时把你安置在天下商院里,简儿,希望逍遥王能护你周全,邶风应该也快到商院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