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简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止,愣怔了片刻后,才着急地后退几步。抬头瞪了他一眼,怒声说“王爷,这里不是你的逍遥王府。”语气带着刻意的冷漠疏离,言下之意是这里不是他恣意妄为的场合,他该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
慕容简知道眼前此人俊美异常,身份高贵,定是十分招人爱慕,然而她这么多年和慕容澜这样形容俊美,脾性温润体贴的人相伴早已对美貌熟视无睹,加之她心里明白皇室之人不可攀交结党,故而此刻对百里君临只想着远离。
感觉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始终没有偏移,慕容简冷漠地侧身两步,站定后望着百里君临不耐烦道“王爷乃胸怀天下,深明大义之人,民女万分钦佩,今日多有得罪,望王爷海含。天色已晚,请王爷止步,民女先告辞了。”
百里君临没理她,锐利的目光瞬间夹带上冰寒的温度:“你躲本王有何用,本王若难为你却是很容易,跟我来。”
说完也不等慕容简应答百里君临便拉着她的手往长廊尽头走去,慕容简挣了挣却被百里君临抓得更紧了,只好放弃挣扎。
走到长廊尽头时,只见一道长长的青石板路拾级而上,路两旁则是灼灼其华的彼岸花和蓊蓊郁郁枝干盘曲的榕树,其间夹杂着零星几棵红枫,红叶灿然,榕树沁绿,两色鲜明,相得益彰。火红的彼岸花更是使得这条通向古屋的青石板路显得十分神秘幽邃。
慕容简惊讶于这满目血红的黄泉之花,恹恹地轻声叹到:“佛经有云: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因因果,缘注定生死。不知王爷为何带民女到此处?”
百里君临仍旧记得荷花节时那个清晨,当他坐在湖心亭中赏荷,乍见她衣袂翩然自迷蒙的晨光里来——那时心上莫名一窒。
那日她穿着一袭淡绿色对襟襦裙,清雅如荷,袅袅婷婷地向他行礼;
初见她真容,她婉若白莲,笑容恬柔地向他微笑;
在奚秀湖纵深处,如珠落玉般清脆的声音唱着欢快清越的《采莲曲》;
落雨时,她悠然自得地用荷叶兜着菱角躲进乌蓬只是慕容简如今知道他的身份后,她的重重顾虑,她的虚与委蛇,她的唇枪舌剑则在他意料之外,让他感到不知所措,烦躁不安。
百里君临另一只手勾起慕容简的下巴,微微用力钳制,审视了她半晌,清萧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温柔。
慕容简实在忍不了他这样一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身上有淡淡栀子花香,很是好闻。她感到不自在,长睫轻扇,脸庞在夕阳下莹亮晕红,视线闪避着。
慕容简这时鬼使神差地抬头看着遮天蔽日的榕树枝叶,落日点洒的余晖探了进来,她轻叹一声,说道:
“王爷可又知,彼岸花乃黄泉之花,彼岸花开开彼岸,生死梦断断余生,这花实乃不祥之物,长在此地就不觉得阴森可怖么?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百里君临眉梢一挑,脸上讪讪一笑,良辰美景,被她硬生生地说成了阴森可怖的景色。
捏着她下颌骨的手大拇指挑衅地摩挲了下她莹润的脸。
慕容氏族最见不得他这样,明明是在笑,却笑意不达眼底,她本能地侧开脸,慕容氏族不愿皇权争斗的垫脚石,他这般纠缠又是何必。
心头一冷,脸色一变?,怒气交加望着他冷声道:“王爷乃是至情至性之人,民女区区一介商女,眼中只有这利益二字,我慕容氏族却也不敢高攀皇室,还请王爷放手。”
说罢,慕容简趁百里君临不注意猛地用力甩开他对自己的钳制。然后三步并两步地落荒而逃。
百里君临站在青石阶上,刚才他故意松手。心中了然真情贵在水到渠成,不得急于求成,没有去追慕容简。百里君临呼出一口气,声音沉沉:“慕容简,舍我高傲,唯你一人。”
他从腰间取出一根白玉萧,手指灵活的游走在萧身上,同时舌尖上翘成特定的弧度,在黄昏下泛着光华的橘色薄唇微微一启,行云流水般的曲声在他指间流泄。
萧声融入阵阵虫鸣和草木摇曳之声,相互取补,似流萤一般轻盈灵动;又暗暗流露几丝清冷之调,似草木即将衰败凋零般哀戚无奈。
果不其然,慕容氏族的人都是狡猾的狐狸。这慕容简除了样貌清丽如荷,长着人畜无害的脸,可本性却坚韧,哪里有女性的柔弱平和,一张刀子嘴,加上满肚子歪理,活脱脱一个移动的扎人刺猬。
慕容简跑走时听到萧声后愣怔了片刻,?她的心蓦然地一颤,这是她六月廿四游湖时一时兴起唱的《采莲曲》——
夕阳斜,晚风飘,争相来唱采莲谣。
红莲艳,白莲娇,扑面香气暑气消。
你打桨,我撑蒿,矣欠乃一声过小桥。
船行快,桨声高,采得莲花乐陶陶
慕容简心中明白:无情最是帝王家,都说商人重利,然而这皇族却是最重利忘义,趋利之若鹜,弃嫌之如履。
慕容简也曾想过将己之心假以他人,可她却怕以尘网自缚后,难逃情殇。所以她只期盼自己心若孤岛,无人问津。
没有缘起,自然也就没有缘灭。哎,不过自己难不成真要孤独终老,如花美眷敌不过岁月流年啊她怔怔地摘下一朵木槿花,去了叶,茎。
慕容简咬着花瓣,吃起来,“咦,怎么没有小时候吃得甜了果真吃挑嘴了,再吃这些连舌头都不情愿了”
暮色四合,灯火次第亮起,天下商院的竹苑内古朴而喧哗,雾气苍茫一片。慕容简晚膳后回到遐迩阁沐浴一番后,看了一会商务手札,就躺下睡去。
只是脑海里那句话却挥之不去——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所至也。那火红灿然的彼岸花沿着石阶拾级而上,火红灿烈,心突然漏跳一拍,然后一痛。是了,皇族不可信,不可攀,不可交。
慕容简躺在床上默默思考了很久,却迟迟找不到对策,忽然恹恹地凄然一笑,浅浅入眠。
入夜,长白岭上,天下商院以南的一座皇家行宫——碧雪行宫,百里君羡坐在书房内书案前,夜间山上空气沁寒,他一身黑色窄袖滚银皮衣,挺拔得叫人侧目。露出的靛蓝色衬衣领口、黑色兽皮靴,更衬得整个人冷峻又清贵。夜色灯光下,白皙的俊脸显得冷峻又清贵。
他手捧公文,眉梢眼角含着轻蔑,带出阴戾气,御前三品带刀侍卫严灏烨俯首在他身侧,低声道:“属下打听到今日贤王殿下在天下商院与慕容氏族千金慕容简攀谈了一阵。”
百里君羡目光一亮,眼眸凛冽,这贤王动做倒是快,来天下商院第一天就盯上了慕容简,他这同父异母的王弟在自己继位后一直伪装成闲散王爷,倒是狡猾得很。
停下执笔的手,淡淡道:“灏烨,朕命你派暗卫继续紧紧盯着这二人,有情况便及时回报,明日你随朕去参加天下商院的入院仪式。”
严灏烨立即低头回道:“臣遵命。陛下,臣还有一事要报,这是驻守北疆的李鹏飞将军派人传来的密函,请皇上过目。”
百里君羡接过信函,打开看后不久,气息突然一摒,微微蹙眉,黑眸中如阴潭一样,深不可测,思考了片刻,将其放入香炉中燃尽。
百里君羡咬牙切齿,冷笑道:“得让他露露底细,不挑他刺倒老实本分了,朕就不信抓不到他的把柄!哼!"
翌日卯时,薄雾初散,天下商院的佛塔前的祭台下站满了一众新学子,一身月牙色鲛绡对襟长衫的百里君临,坐北朝南于祭台上的首座。
他面容清俊,从容淡定,气质清华,只是坐在那里就散发出一丝凛然尊贵的王者风范,恍若是落入人间的神袛。底下新学子们不乏用赤裸裸的眼神盯着他的女学子,眼里堆着爱慕与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