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育出无数巨商的天下商院,在构建布置上却不显不露。
从外面看所有的构建,不过是清一色的陈旧竹屋,不带丝毫装点,无不其貌不扬着。
可当你进去后,扑面而来的古色古香的陈置摆设,恢弘大气又不显奢华,布置周到又不显繁琐。
这里的一花一木,一石一鱼,都似乎在告诫着学在其间的阔绰少年们要懂得内敛克制与厚积薄发,学会在背负简单朴素的皮囊时不忘记要实现卓尔不群的夙求。
简而言之,天下商院,从表面上看简直就是一所一派素净的千年庭院———一堵堵长长的白色旧墙,圈围住无数排列得密密层层又齐整有序的青黄色的老式竹舍。
竹舍与竹舍之间或植满青松翠柏,或栽种梅兰竹菊四君子,满目的苍翠碧绿让身处其间的人感受到一份宁静安详与一种莫名的庄严。
难怪出自此间的富商大股总带有一股让人亦亲亦近,亦远亦疏的敬畏感。
一如慕容简的父亲慕容安,这个爽朗豁达,身材健壮的男子汉。尽管他富可敌国,甚至可以左右东盛一半的权势,却比寻常富商多了一份为家人操劳的细心与体贴,为人出事极有人情味。
慕容安对待下人也是赏罚分明,奖惩有度,这不得不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对他的为人处世赞不绝口。
而大哥慕容延毕竟十岁时就已经独自去过天下商院学习三年,所以对去商院的路记忆犹新,更何况他对在意的物事总是要求自己过目不忘。
在暮色时分船到了渡口处,慕容随哥哥下了船后,沿山路拾级而上,直往岭中商院走去。一路上枫叶灿然,落满了山径的青砖石地。两人一着青衫,一着月白袍,一前一后,如皓月清风。
慕容简跟在慕容延后面,与他保持一小段距离,两人不急不慢地走着。慕容简边走边好奇地甚至是死皮赖脸地求慕容延告诉自己那些年他在商院的事。
慕容简说:“?慕容延,天下商院?给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啊?”
慕容延答:“这个嘛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先说好的呢,还是坏的呢?”
慕容简道“坏的。”
慕容延答道:“商院里的弟子都高傲自大,不把人放在眼里,爱听奉承话,常常会为一句话大打出手”
慕容简说:“这倒是正常,毕竟不是千金就是世子,从小到大在哪里都有人围着伺候,永远生活在身边的人的庇护和宠爱中。”
慕容延道:“你倒是悟得通透。不过你何尝不是这样长大的呢,父亲和我从来都不曾让你受过伤害,对你向来都护短,除了你犯家规。”
慕容简说:“是啊,看来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那说说好的吧,慕容延”
慕容延道:“天下商院对门下弟子要求极其严格,若想离院须通过共十三级考核,全通者可提前下山,若缺一级不通,则全级皆废……?”
慕容简说:“?慕容延,我刚才不是让你说好的那方面吗?你怎么对我说这些啊?”
慕容延朝她眉头一挑,笑道“慕容氏族的弟子向来天资聪颖,三年对你来说绰绰有余,只会多不会少的。”
慕容简一下子被哥哥堵得说不出话去反驳,只得在心中暗自发狠,气愤道“好你个?慕容延,你能做到的,我拼了命也要做到。我一定会在三年内修满下山,不让你小瞧。”说完,打了个恶狠狠揉碎一切的手势。
"对了,贤王殿下是你这一届的院长,我已托付殿下对你多加照顾,你在天下商院里没有认识的人总是不安全,阿琅我会给她安排个学员的身份,不久后便送她来照顾你。"
"大哥,你忘了父亲让我们不要卷入当今东盛的皇室的争斗了吗,简儿还是觉得凡事求人不如求己。贤王殿下虽然是个正人君子,但是他功高盖主,和如今圣上已是水火不容,明争暗斗。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慕容氏族何苦要做那池鱼呢?"
"唉,简儿啊简儿,你还是把世事看得太简单了……这样可是会吃苦头的……"
漫漫长路,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岭上除了森森丛丛的灌木和松柏,林间偶现的乱石坟岗,各种各样的鸟鸣和虫叫,几乎就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目的了。
这长白岭空旷得似一望无垠的原野,只是多了呼呼地吹着的山风,在脚下翻涌着的云雾,近到手可摘星辰的天幕,这些所见所感让人觉得自己正羽化成仙,远离这万丈尘俗。
慕容延静静坐了一会儿,又叮嘱了几句念叨来念叨去的话,便连夜赶回慕容府邸,毕竟父亲不在府上。
尽管有大管家池岩,和他的儿子二管家池峰打理家事,可家中仍是不可一日无主。要知道昌华过手的生意动辄就是成百上千万两,大户来谈买卖又总是直呼家主来谈,旁人向来是不入他们的眼。
慕容延早就被整个东盛的人看做是未来的昌华票号的主人,外人都一致言他日后必大有作为。
毕竟自打他十三岁以全通的佳绩从天下商院修满下山后,其父慕容安平时就有意地带着他去与多方大户会面,把慕容延介绍给与自己交好的同行。
商场如战场,他未曾自命不凡,也不曾妄自菲薄过。三年的商场摸爬滚打,与多方老奸滑佞的商贾周旋、讨价还价。
慕容延在昌华从头开始学起,学着圆滑出事,学着隐藏自我,学着虚伪欺骗,学着尔虞我诈,学着笑里藏刀,学着冷血,学着无情
这三年,慢慢使得慕容延在商业上游刃有余,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心高气傲又目中无人的年少狂客。
如今的他懂得了内敛自持;懂得了读人心思、察言观色行事;懂得了把真情实感和真心话深埋于心。
慕容延平时与人谈生意时,总爱长思慢言,就连一言一行看起来都不露丝毫张扬,反倒显得沉稳厚重。他经手的生意极少会有人中途反悔,最后另找二家来做这笔买卖。
都说正人君子一诺千金,更何况,他又是皇商慕容安长子,做的都是一本万利的大生意。
再加上他把昌华门下的铺子管理得井井有条,让不少原本沉寂良久的铺子一夜之间声名鹊起,以至于那些老雇员对他更是刮目相看。
究其原因,慕容延只不过把几样商货降到成本价,再大肆宣传,然后老百姓就自然一传十十传百地反过来为昌华招揽生意。
除了这些细节上的方法,慕容延管理铺子的手段可谓是不计其数,年轻雇员们可都是对他敬佩不已。
慕容简在哥哥走后,一个人待在天下商院的遐迩阁中百无聊赖地在屋里一件件摆放着从南都带来的物品,倏地在一个黑梨木箱中看到一块绿料水波纹的玉佩。
慕容简心下疑惑,这玉佩是邶风自幼便一直随身戴着的,怎么会在这里?
七月里,立秋早已过了十来天。早晨的雾气也渐浓,风吹入袖,泛起森森冷意。慕容简却罕见地一大清早就爬起来,下意识地慵懒着声音叫到:“阿琅,快过来帮我洗漱更衣。”
话刚出口,却又意识到慕容延跟自己交代过天下商院明令禁止学员带随身侍从,所以阿琅目前也不能跟过来。
慕容简只好早起微梳,扎了个松散的发髻就出了遐迩阁,一派落魄小姐的模样。她走遍了每一个巷道斜径,像只老鼠搬家后一定要先熟悉它的贼窝一样把天下商院连犄角旮旯都来来回回转了一圈,只是她没有进任何一栋建筑,站在院外踮起脚遥望一会就走开了。
当她走到莺飞别院时,一支清脆欢畅的笛曲悠悠扬扬盘旋耳际。慕容简透过院口竹门看到院内灿然的秋色梧桐下,一位优雅端庄的紫衣女子正吹着笛曲。
慕容简上前几步把脸贴在竹门上,才发现院中梧桐下这女子正低头看着石台上的一幅画卷,眼神里流出无限哀怨凄苦。
由于隔得太远,慕容简根本看不清画上人物模样,只能模糊地辨认出是个男子。竹门却被她这这么一靠,“吱呀”一声荡开了,笛声霎那断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