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深思识路宽》
第四章《深思识路宽》

慕容简透过马车窗口,看到有许多慕容府邸家奴打扮的人到处贴她的画像,边一路盘问行人。

此次闹失踪,慕容简想着自己定是要被父亲慕容安教训了。不过大哥慕容延真是恶人先告状,只要慕容简和他在一起时出了事,总是她这个妹妹吃亏。

谁让大哥能把家规倒背如流,还强求自己这个妹妹不得触犯,否则家法处置。

慕容简想起自己小时候虽然只在小事上忤逆父亲,就被家法处置的场景——

慕容安沉着脸,手里拿着一把长尺背对她说:

“为父虽舍不得打你,但你既然有错,就必须改过。疼痛会使你加倍记住这些家规,爹也是这样过来的,不然以后昌华要是交给你,我怎么能放心啊!”

说是犯了第十七条家规——“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那长尺乌沉乌沉的,一下下落在慕容简瘦小的身上。不过鉴于她年少尚幼,打足八下后便止。慕容简却疼得半晌没生气。

想到这里,慕容简瑟缩着,只觉浑身一阵颤栗。

车帷却在此时突然被掀开。

慕容简看到来者是府上的二管家,池峰,心里有了一丝放心。

池峰见她这身寻常女子的打扮,眼里闪过几分惊疑与诧异。

“池管家,爹在府上吗?”慕容简敛声屏气地询问。

池峰倏地一怔,随即正色轻声道:“小姐莫担心,老爷最近忙于朝廷差事。

好像是说皇上任命他督建鸿福寺,明里说只是让他督建,不过暗里还是有意叫咱们昌华垫上一大笔开销啊!”

慕容简微微颔首,表示会意,手中的帕子这时却已被她拧搅成一团了。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沉声道:“从军备武器到世面上妇人用的脂粉钗环,平民穿的草鞋麻衣,……就算是一文钱的利润,我们昌华也不会嫌少不做。是以,慕容氏族逐步富可敌国。”

昌华繁盛之时,自费修建了半个京都的城墙。原本荒草丛生的长安街,也因为慕容氏族的定居,才得以富冠东盛,就连先皇也对慕容家敬畏三分。

可如今这个少年皇帝反倒不把昌华看在眼里,屡次打压咱们慕容氏族,现在又编个幌子来让爹督建鸿福寺,让咱们自个儿掏钱,简直就是得寸进尺!

”稚气未脱的童声因斩钉截铁的刚硬语气,使得池峰听得尤为深刻,不敢丝毫懈怠。

慕容简心里早把这个刚登基不到三年,可手腕强硬,作风干练圆滑的皇帝暗暗咒骂了千百遍。

但同时又佩服他十七岁就能游刃有余地坐上龙位。

不过庆幸的是,爹不在家。

这意味着,她可以逃过这一劫。毕竟延哥哥是舍不得拿家法伺候她的。

想到这儿,慕容简轻快地跳下马车,两步并作三步地疾走回房。

阿琅见她一副落水狗模样,捂着肚子笑了一会儿,強做关切地柔声询问到,“小姐,你怎么和少爷走散了,他正在到处找你呢…呜呜…”。

慕容简早已捂上她的嘴,吩咐阿琅伺候她沐浴更衣。

慕容简还躺在池子里沐浴时,慕容延就从池峰口中得知简儿已安然无恙回到府上,自己也终于心安了,笑对池管家说:“看来爹不在家,她就是猴子称大王了,谁也不怕。不过犯了家规,还是要稍微教训教训她。”

池峰站在一侧,微微一笑,说道:“看来小姐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慕容简沐浴时总会睡着了,阿琅习惯性地由着她睡,为她换了好几次热水。不知不觉,已是日暮时分,几只灰鸽徐徐飞到?廊下,咕咕叫着,寻觅吃食。远处山寺钟声响起,惊飞了鸽群,摇曳了时光,仿佛回到了两人相遇的时光。

有些人是往事的遗书,是日落的余情未了,时间再久也忘不掉。

梦里,那个少年,春天时他为她编花环,搭长满花藤的秋千架;夏天时他教她辨认天上繁密的星座;秋天时他带她去山间摘百果,打猎物;冬天时他会在火炉旁为她讲起奇趣杂谭,曲词歌赋。

然而突然间,邶风飘到了远处,背影渐渐模糊。四周变得黑漆漆一片,只剩下慕容简一个人在黑暗中到处奔跑着寻找,却怎么也看不清了。跑了很久,前方却仍旧是一片漆黑朦胧,慕容简望着天空哭着喊到:"邶风你去了哪里?你陪了我那么多年,我不要失去你!你告诉简儿,我哪里不好,我一定改,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慕容简在水中挣扎着,忽地睁开眼捷,声音沙哑,抽泣着小声道:"邶风,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了。”

阿琅听到动静后推开内间的门,机敏地应了声:“小姐,你终于醒了。”

随即利索地伺候慕容简出浴并擦净身体,穿上暄软轻薄的亵衣后,又挑了件鹅黄色的衫衣,配了根玄色描金锦缎束胸,勾勒出慕容简玲珑窈窕的身段来。

阿琅为慕容简把最后一缕发丝拢入发髻,插好钗头凤后,直看着她,笑嘻嘻地打趣道:“我们小姐长大后,肯定是花见花开,人见人爱。”

慕容简听后,不乐意地回道:“你这话是说我现在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啊!阿琅!”说完后拿起梳子,直追着阿琅。

阿琅逃跑时慌乱中撞上了一个人,抬眸一看,却是慕容延,吓得立马跪下行礼,直叫“奴婢该死,冲撞了少爷,还请少爷饶恕奴婢……”

慕容简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放了他鸽子,转身就走,想找个窟窿钻进去躲起来。

慕容延神情淡淡地摆了摆衣袖,示意阿琅起来,见慕容简想要趁机溜掉,快步走到她身后,啧啧叹道:“瞧你这点出息,失信于我,想个法子补偿我一下不就行了。”随即笑而不语,拉住简儿的衣角。

慕容简回头朝他爽朗一笑,试探性地问道“大哥,真的吗?这事这么简单就算了?”还不住地拿手扣着脑袋。

“简儿,一旬后,你就要独自去天下商院学习商计了,回家的机会少之又少,以后哥哥想见你一面和你说说话都麻烦。

所以,这几日,你就随我去管理昌华,常伴我左右,以求熟知行商之道。”

慕容延放开简儿的衣角,正色道:

“延哥哥,我虽然说不想从商,但这既然是爹的决定,看来天下商院是注定要去了。至于我失信于你,你要我跟在你身边学些商道,这个要求已经算是便宜我了,所以我答应你。”

慕容简说完后心里感到无比轻快,同时又为未卜的未来而忧惧感伤。

第二日清晨,简儿如约随慕容延乘马车去了昌华门下的一间成衣铺子。

六月的天空,蓝盈盈的,几团白澈的云朵点缀其间,像是皑皑雪山屹立在汪洋大海上。树木也是蓊蓊郁郁地葱茏着,阳光透过,筛下斑驳日影。

一切都是这样地生机勃勃,都仿佛在毫无心机地生长着?。

到了后,慕容简的确凝神聚意地注意着慕容延是如何管理那些店员,一开始她很看不惯大哥总是不顾情面直白地挑刺找错。

不过静下心想想,就觉得慕容延这么做其实起到了立竿见影的功效。比如,客人登门,店员必须放下手里的活计,耐心为客人服务。

顾客对服饰不满意,店员也不可以强求去买;挂起来的架子上的服饰卖完了,要立刻再把新款式摆在其上,时刻营造出琳琅满目的感觉。

连续十天,慕容简随从哥哥去理长安街的昌华门下的铺子,最后她总结了一个道理——"管理就是具体。”

烟花易冷,韶光易逝。一旬转瞬即逝。

慕容延早已亲自把慕容简的需用全部按她的喜好置办完妥,并提前吩咐二管家池峰送到昌华在长白的分部,安置妥当。

天下商院坐落于东盛远东之地的长白岭上。

平原上明明还是六月星天,可是岭上却已是满眼的金秋景色。天幕低垂,山崖空旷,漫山遍野的灼灼红枫落下红黄叶片,片片皆是秋之锦缎。

培育出无数巨商的天下商院,在构建布置上却不显不露。

从外面看所有的构建,不过是清一色的陈旧竹屋,不带丝毫装点,无不其貌不扬着。

可当你进去后,扑面而来的古色古香的陈置摆设,恢弘大气又不显奢华,布置周到又不显繁琐。

这里的一花一木,一石一鱼,……都似乎在告诫着学在其间的阔绰少年们要懂得内敛克制与厚积薄发,学会在背负简单朴素的皮囊时不忘记要实现卓尔不群的夙求。

简而言之,天下商院,从表面上看简直就是一所一派素净的千年庭院————一堵堵长长的白色旧墙,?圈围住无数排列得密密层层又齐整有序的青黄色的老式竹舍。

竹舍与竹舍之间或植满青松翠柏,或栽种梅兰竹菊四君子,满目的苍翠碧绿让身处其间的人感受到一份宁静安详与一种莫名的庄严。

难怪出自此间的富商大股总带有一股让人亦亲亦近,亦远亦疏的敬畏感。

一如慕容简的父亲慕容安,这个爽朗豁达,身材挺拔的男子汉。尽管他富可敌国,甚至可以左右东盛一半的权势,却比寻常富商多了一份为家人操劳的细心与体贴。慕容安对待下人也一直秉持着赏罚分明,奖惩有度的管理规则,这不得不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对他的为人处世赞不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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