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侍寝之事已经过去一月有余,皇上再没有来过嘉琳宫,只是遣来内侍送来赏赐,不过是些珠翠绸缎。这些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甚至感觉,宫修冽把我送进皇宫后,根本就已经把我彻底的忘记了。先是听内侍太监说胤王奉皇上的命令,出使赤炼国。如今,已一月有余,早该回来了,我却没再见过他。
窗外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一人黯然立于案牍。突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如今的我只会黯然叹息了吗?一个双手血腥的冷血杀手,如今却困在这一方天地之间,不得自由,命不由己,言不由衷,只觉得如今的我,已不再是冉溪!我甚至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谁,是冉溪?还是灵夫人?我常常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已是秋至,外面的树叶也随着阵阵秋风慢慢飘落,即使他再依恋树的怀抱,他还是不得不落下,因为,秋天已经来了,这是定数,也是她的命运。
“夫人,天凉了,不要老是坐在窗边吹风,容易着凉的。”我回头看着眼前这个娇俏清秀的女孩子,她不过才十五六岁,一个花一样的年纪,本该在家中被父母像宝一样的宠着,只因于家中的贫困,她小小年纪就已经进宫服侍主子,她年纪虽然比我小上几岁,但宫中的许多事情,她看的却比我通透得多。
我没有起身,悠悠道:“不碍事,今日天气很好!”
她走到我身旁顺着我的视线扫了一遍,随着道:“今日天气是晴的很好,不如平安陪夫人出去走走吧!多出去走走对身体也好啊!”
“不去了,省得见了不想见的人。”我站起身来便朝里间走去。她定定的站在原地,望着我的身影,最终没有说什么。这些日子以来,最初,那些女人还时不时的过来找茬,几日之后,她们便不再来了,大概是由于皇上从留宿过嘉琳宫,一个没有皇上宠幸的夫人,在这后宫之中能成什么气候?我以为,这样安安稳稳的日子会过得惬意一些,不想每次到园子散步时,总是会遇到那群女人,我不惹她们,她们却总是有事没事的找些话来对我冷嘲热讽。好多次我都想出口反驳,想要出手教训她们,但是,身旁的平安及时的拉住了我。地宫之中虽不得自由,却还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当面出言羞辱我,我心中总是忍着一口气。他们的讥讽常常让我几乎失控。要不是平安,我已经惹下了不少麻烦。现在,为了不招惹她们,我只好呆在自己的宫里,不见到她们,她们也就自然地不会对我做出些什么。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夜深了,平安服侍我上塌之后,我便让她们全都退下了。这样静静的夜,很美,却感觉沉寂了很多!想起自己以前在地宫的日子,那里虽是另一座牢笼,却有着另外一种自由。皇宫,是一座金丝牢笼,华丽却没有一丝生气。回想着自己这二十多年来的暗人生活,竟没有一件事情是能够让我记得全的事情,一切就好像是匆匆的过客,只能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剩下的,便是一无所有的空寂。
“谁?”窗前黑影一闪,我弹身坐起,警觉的望向黑影。
没有灯光,只有苍白的月色,但我依然分得出那抹熟悉的身影,就立在窗前。
我披了件外衫,静静走过去,对着他的背影。
“少君!”我轻叫了一声,淡淡的。他转过身来望着我,在黑夜的笼罩下,我看不清楚他的面容,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你怎么样?”许久,他才问出一句话,嗓音干哑。
我顿了顿,以我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回道:“还好!”
“你知道你进宫来的使命是什么吗?”沉吟了一会儿,他蓦地问我,语气中夹杂着不满。
“知道!”我垂着的手握起拳头,紧紧贴在两膝侧。怎么能不知道呢?这是我最不愿提及的伤痛。
“既然知道,为何还没有任何行动?你是否很想过上这种深宫怨妇的生活?难道这就是你的计划?”原来,他是来责怪我的,责怪我没能
很快得到皇上的宠幸,责怪我没有依照他的计划,走到皇帝的身边。
我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收起刚刚外露的紧张,冷声回他:“这,需要时间!”
他点了点头,呼出已口气:“你不能冲动,在面对那些女人的时候,你一定要忍,你要想着,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女子,更不能把你会武功的事情败露,后宫嫔妃是不能有武功的,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否则,便是杀身之祸。”这是他对我的警告。
“我知道了!”
又过了许久,他又接着道:“冉溪,在地宫里所有暗人中,你是最出色的,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是”我淡淡道。
沉寂了一下,他双手扶住我的双肩,黑暗中,恍惚看到他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定定看着我:“冉溪,你相信我,你不会留在这儿太久。”这一刻,我多想把这句话当做是他的承诺,但是,我的理智告诉我,站在我面前的人是宫修冽!他说的每一句话像是一剂毒药,会毒入心肺,无药可救。而我唯有自救。
从他选择送我进宫的那一刻,我对他的依恋已经不由得我自己做主了。这一次,是我选择离开你,是爱也好,是恨也罢!我想,以后,
我只会把他当做少君,而不是一个男人,一个我爱着的男人。他的话,我从来都毫无怀疑的相信着,但是,这一次,我不想再骗自己,这座皇宫,是我今后的人生,与他,只有服从。
花若怜,落在谁的指尖?
我冷冷叹了口气,转身背对着他,想想我今后的人生,我该有个了断了。见我没有说话,他用一种询问的语气问我:“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我冷笑一声,或许他看到了,或许,他没有看到。
“相信,你说的话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但,你却从未把我放在你的心里。我是一个不能见光的暗人,你是王爷,你是少君,你说的话,我怎能不信?”我说的很讽刺,我也从未这般与他说过话,那是我心中对他的崇敬,但是现在,我想一次性把它说出来。
“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呢?从你进入地宫的那时候,还是从你第一次给我派任务的时候,竟连我自己也不记得了,但是,你知道吗?从那时
候开始,我的一颗心就只在你的身上,即使,你从来不曾正眼看过我,即使,你每夜抱着不同的女人,即使,你对我冷漠无情,但是,我还是陷下去了······我是一个暗人,是一个杀手······我也还是一个女人,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但是,你偏偏要把他撕毁,捏碎。是我不该奢望,不该有这样荒谬的心思,所以,我听从了你的安排,进宫来了。你现在怪我,我无话可说,只因为你是主子,我只能服从。但是,你要我对着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男人献媚,即便我身份低微,我还是做不到······请你给我一些时间,给我一些时间来忘掉对你的情,对你的爱。那时候,你便可以完成你的理想了。”我努力不想让泪水留下来,但是······那就再让我任性这一次,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在他的面前流泪。
我没再看他的表情,对他说出这些话来,心中轻松了很多。我扶住桌角,不让自己倒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叫了我一声,音调中有着不忍:“冉溪······”没等他说完话,我便打断了他:“给我一点时间,一个月就好!”
他似乎犹豫了好久,才缓缓说出一个字来:“好!”我恍惚听到拳头骨节捏响的声音,他,是在隐忍什么。
我背对着他,不知他何时离开了,待我转身之时,他已经不在。不在也好,否则,我还害怕自己会不会忍不住冲上去留住他。即使早已知道他的无情冷酷,但是······心中还是痛了好久,我瘫坐在板凳上,月光洒进来,照在我的脸上,铜镜中,我竟看见自己像是一只地狱来的冤鬼——恐怖而狼狈!
冷冷的夜,冷冷的泪,流尽往昔花开花落。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曾经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今后,他是宫修冽,我是冉溪。他是王爷,我是宫妃,再无瓜葛!
宫修烈
终于,我隐忍了,骨节捏的发疼,即便心痛的无法呼吸,我仍不能对她露出丝毫感情。我深知自己肩上背负的重任,不可因她卸去。
她是亚父早已选定的,在这局棋中,她是至关重要的,而我,不能动情,尤其是对她。
我逃也似得离开她的寝宫,心痛,无以复加。
主子,你,动情了。
我将坠星怒斥了一番,只因她说我动情了。
动情了,就意味着,有了可以牵制住我的东西。亚父说过,我不能有情,那会让我万劫不复。
她的话为何让我痛心,二十三年了,这颗心孤寂了那么久,那么多个日夜都不会有感觉了,为何会对她说的这番话,莫名的心痛。
她是地宫里我唯一没有碰过的女人,我对别人也对自己说,那是因为她是亚父选定的棋子。殊不知何时,我心中,刻上了她的样子。
出使赤练,我故意拖缓了行程,我心中有个担心,怕早日听说她得了皇帝的宠幸。却原来,皇帝从未在她宫中留宿。心中隐隐有些暗喜,猛然又想起她进宫的使命,她安于深宫怨妇的生活,于我,不利。所以,我夜闯禁宫,想提醒她。却意外得知她对我的心。我承认,有片刻,我真的在兴奋,却瞬间被理智按捺下去了。
第一次走进地宫,第一次见到了惊为天人的她。其实,那不是第一次见她。
早在很早以前,亚父就对我说过,他为我精心选了一个助手,冉溪。她是地宫中最为聪慧的女子,也是最美的,必要时候,就将她送到皇帝身边去。
于是,我很早就见过了那个叫冉溪的女子,亦叫红袖。
她杀人的时候,从不让血溅到自己身上,每次做完任务,她都会独自一个人去往一个空旷的地方。每次见到她,都好美。或许就是那种美,让我突然迷失了自己。
我对她说,相信我,你不会在这里太久。她看我的眼神,充满讽刺。她或许觉得我是在敷衍她,我却掩住想要告诉她的冲动,那是我对你的承诺。看见她看我幽怨的眼眸,我的心暗暗的痛着,不知为何。
铜镜中的她,好美。
我从未见过如此美艳的女子,或者说,从未见过如此美艳的她。那一刻,我有片刻的犹豫。我,真的要将她送给那人?我背过身去,将眼底的悲痛、不舍掩去,说的绝决:“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终有一天,我会将你夺回来。”后面一句,我是说给自己听的。
溪儿,给我时间,你不会留在那里太久。我发誓——
我对夜空嘶吼:啊——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