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太阳刚出来，明晃晃地照在司乐殿门外，华硕宫的方向传来苍黄而悲凉的箫声，想必是皇上他们要出发了吧。

司乐殿也开始忙碌起来，殿中的那些司花司仪还在反复练习《踏歌》，临近太阳西斜的时候，青瑶跑回来跟我说:“皇上他们回来了，让我们赶紧准备着。”我呆呆的还坐在铜镜跟前，手笨得实在画不出祭祀乐舞的面妆，惆怅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姐姐，你还没弄呢？”

“没有呢，我实在画不出来。”可儿这时跑进来，她早已经穿戴好属于自己的衣物，“没事，有我呢。”说着，她让我坐下，两只手灵巧地拂过我的脸颊，抹香粉，涂胭脂，里里外外，她都是那么熟练，看起来就像是一把手。

“好了，姐姐，看吧，怎么样？”

“好，我们走吧。”

“姐姐，你的面具和头上的藏青色花翎呢？”可儿蹭蹭我，“姐姐，等一下，我去拿。”走到门口，她帮我打点好一切，和青瑶他们快快穿过司乐殿的大堂门口，快到政务殿时，我腿脚有些不听使唤，我实在是挪不动步子，从政务殿侧门出来被彭公公身边的掌事小太监带到不知道一个叫什么名字的殿，那大殿巍峨高雄，庄严肃穆，但又透露出一片歌舞升平的样子。

司乐响起，我紧跟着音乐，一步两步，其余的司花都在围着圈儿，浅蓝色的长袖飘在大殿上，我从她们中央轻轻地走出来，头上的花翎在随我舞动，藏青色的祭服在暖黄色的烛光下闪闪发亮。随着司乐循序渐进，我在拐角处瞥见了蓝少阳和公主，静默地坐在那里饮酒，笑问皇上，我舞得更起劲了，忽然乐声停了，我半个身子僵在空中，险些摔倒，幸亏菱哓王爷，过来揽住我的腰身，我才幸免于难。

“你把面具摘掉，让朕看看。”大殿中央的上空传来一股雄浑有力的声音。

“皇上，请饶恕奴婢大不敬之罪，我不敢摘，我怕吓着皇上。”我连忙跪下，所有女眷也跟着我跪下，“朕的命令你也敢违抗，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拿下，治你个欺君之罪。”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摘。”我双手有些颤抖，右手颤巍巍地揭下面具。

“她真的长得很像妍笪妃。”人群开始骚动，所有人都发出同样的声音，而后一阵唏嘘。我跪在那里，不敢抬头，“安静。”彭公公甩甩手。

在场的所有文武百官都安静了，“你把头抬起来。”皇上走下台阶，被彭公公扶着，他走近了，我越来越紧张，屏住了呼吸。我抬起头时，正好对上皇上的眼睛，但很快，又低下了头，“真像，真像。”皇上呢喃。

“皇上，奴婢司乐殿司花青瑶，有事禀告。”我见青瑶冲出了人群，她浅蓝色的衣袖打过我的半张烫伤的脸。

“什么事？”原本已经上了殿台阶的皇上，忽然又转了过来。彭公公一直护着皇上，跟在他左右。

“奴婢青瑶揭发司乐殿掌乐南宫琰，启禀皇上，南宫琰脸上那张面具是供奉在华硕宫妍笪娘娘的面具。”她激动地说，脸颊有些绯红。

“哦，你是何时看见，看见了什么，给朕细细道来。”

“皇上，那夜子时，我看见姐姐也就是掌乐大人南宫琰一个人出了司乐殿，往华硕宫方向去了。我一个人没有睡意，就坐在园中清凉亭中赏月，眯着眼睛，恍惚间，听见一个人急匆匆的脚步声，一看那背影很熟悉，就是掌乐大人，后来，我在想，这么晚，她一个人出去干什么，于是我尾随着她，看她的确往华硕宫方向去了。至于后来再怎么着，文武百官全部都看见了。”

“青瑶，你……”我没在说话，跪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惊讶地望着青瑶，这么多年，她终究还是伤了我。

“来人呐，把司乐殿掌乐押下去。着今日革去司乐殿掌乐一职，暂由青瑶代为掌乐。”皇上听信了片面之词，我就被人押了下去，头发乱了，长袖也乱了，心更乱了。“皇上，请您饶恕了南宫琰吧。”姐姐跪下来乞求。走出殿门时，望着姐姐充满泪花的眼神，说:“姐姐，不要为我乞求，我相信我是清白的。”

那天夜里，我并没有往华硕宫方向去，只是应邀了公主的盛情，去了公主府，公主的侍女绿伊说，公主殿下想喝酒，想请司乐殿掌乐大人南宫琰过去舞一曲。

我想都没想，就跟着绿伊去了，谁知发生这种事情。我终于在最亲近的人的陷害下进了帝都的牢房。

牢房很黑，即便是白天，也很昏暗，别说烛光了，连阳光都进不来。次日的黄昏，我看见看管牢房的侍卫走了进来，木门的铁链子“哗啦”一响，有人进来了，我用手指撩开挡在前面的碎发，望见青瑶扭曲的脸，可儿一边战战兢兢地跟着她。

“姐姐，没想到吧，你也有今日。”她她嬉笑起来。

“是啊，没想到，你带给我多么大的惊喜啊，哈哈。”我站起来，仰天长笑了一声。

“对呀，我对你多好，从小时候起，你什么都比我强，长得比我漂亮，有蓝少阳在后面跟着你，家世显赫，要什么有什么，而我呢，什么都没有，凭什么你有的我没有。”她朝我怒吼。

“从小，你和蓝少阳青梅竹马，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姐姐，从没想到吧，你爱的人早已成了驸马爷，不是你的了。”青瑶眼睛有些发红，她走过来，扯掉了我衣服上的半截水袖。

“青瑶，放开，你疯了。”我一把推开她。

“是啊，我是疯了，怎么了，我爱了蓝少阳五年，这五年来，我怎么度过的，你知道吗？每次我看见他牵着你的小手走过门前的那个荷塘时，我心在滴血，我恨不得把你推进荷塘，把你淹死。你有爹娘疼爱，而我没有，我就是个孤儿，孤儿啊。”说着，青瑶哭了起来，她几乎要把自己胸膛用手指戳破了。

“对呀，所以你现在跟我一样的可怜，我进了大牢，你也不会好过的，虽然他是驸马爷，可至少蓝少阳他爱过我，而你呢，你的五年也浪费掉了，蓝少阳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别说是爱了，连正眼都没有看过你吧，你不是跟我一样可悲吗？”我藏青色的祭服在颤抖。

青瑶几乎咆哮了出来，她眼睛都要冒出血了，“你住嘴。”“我不，对，我什么都比你强，什么都比你好，枉我这么多年信任你，枉我这么多年对你这么好，去哪儿都带着你。青瑶，我真没想到是你把我送进大牢的。”

“是啊，”她停止了哭声，“你看，姐姐连老天爷都帮我，那夜的大火烧的真好，虽然我不知道是谁放的火，可那场大火帮了我，我知道火苗会窜到你的厢房里去，我就眼睁睁看着你的那半张脸毁了，多好，我以为你以后不会进宫当掌乐了，可是阴差阳错，你亲姐姐回来了，你又进了宫，我又不甘心。这多么可笑啊。”

“要不是那晚公主请你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除掉你，你看吧，连公主都这么帮我。”说完，她随口唤了一声，“可儿，我们走。”“青瑶，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扶着牢房的木门的柱子使劲儿摇晃，大叫了几声，可儿转过身默默地望着我。

“好啊，姐姐，我等着。”青瑶阴笑地走了出去，牢房大门“嘭”的一声关上了。牢房很潮湿，也有老鼠在夜晚出没，长时间的阴冷使我终于生病了，我头脑昏昏沉沉，抬不起来。

第七天的时候，迷迷糊糊中，我被人挪到了另外一间房子里，睁眼一看，一张熟悉的脸正望着我，没错是菱哓王爷。

“王爷，我想知道，妍笪是谁？”

他按住我的嘴，说:“不知道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关于妍笪妃我还是不知道。

世人都说我像妍笪妃子，可是殊不知我根本就不清楚妍笪妃是何方神圣，那远在深宫的华硕宫，有多少故事发生在那里，又有多少记忆在那里存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