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规矩真的很多,一学就是两三天,夏果还是没有跟我提起过她那天为什么参加选拔舞师,我还是不知道关于夏果的一切。就这样无聊地学习了几天,终于学会了一个宫廷小调走步,第五天的时候,我和青瑶在太阳西斜的时候,闲来无事,就打算去转一圈儿。
“姐姐,我和青瑶可以出去一会儿吗?”
“可以。”
“嗯。”
“不要跑太远哦,我可不会派人去找你。”我拉着青瑶蹦出司乐殿,宫廷永远都是四四方方的天空,偶尔些许不知名的鸟儿掠过,不留一丝痕迹,朱红色的宫墙从司乐殿一直蔓延到华硕宫以及不知名的各大宫殿,横七竖八被宫墙分割成大大小小的院落。
世人都说入宫真好,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可以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万一得到圣上器重,那是无上的荣耀,享受千人疼,万人宠的前呼后拥般的荣光,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入了宫真的连最起码的自由都被没收掉了,处处要提防别人,处处小心翼翼。每天都过得一点儿都不会安分。
金黄色的琉璃瓦遮盖住红色的宫墙,庄严和肃穆落在夕阳中,石板上一行人匆匆忙忙走过,后面几个家仆模样的人抬着一个红黄色的銮轿,銮轿上坐姿优雅,手指纤细的贵妇人,青瑶忙拉住往前走的我,退避到朱红色宫墙处,两个人慌慌张张跪下来,“参见公主殿下。”青瑶不知怎么认得她,我也随声附和着。
銮轿上的美人突然让人放下銮轿,她自己搀扶着旁边的一个宫女缓缓走到我们面前。
她叫我抬起头来,声音异常的温柔,“你就是司乐殿的掌乐南宫琰?”
“是,公主,是奴婢。”我定定神,忽觉刚才的回答有些不妥,都怪自己前些天没有好好学习,哎算了,我手心里冒奴婢出细密的汗珠。
我还是不敢抬头看她,“你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公主又说。我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那是一张精致而又略施粉黛的脸,一双清澈亮如水的杏核眸子,小巧玲珑的鼻子镶嵌到那张脸上,朱红色的丹唇,白皙的脖子摇摇欲坠,这么美的脸恐怕连这世间的女的都会为她动心,更别说是蓝少阳了。
她紧紧盯着我的脸,隐约闻到她身上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翠露香的味道,她用如白葱的食指抬起我的下巴,“你这张脸长得真像妍笪妃,那半张脸要不是毁了,不知道要招惹多少祸害呢,之前听宫人说,但是我还不相信,今儿个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公主殿下,您这么说,奴婢实在是惶恐之极。”我紧张到不敢呼吸了。
“惶恐?何来的惶恐,身体发肤受之于于父母,长得像妍笪妃又不是你的错。”
“公主殿下。”我叫了一声,她走到我面前,居然把我扶了起来。
“嗯,什么事?”她应了一声,“没事。”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好在公主没有怪罪。
“难怪皇兄要御赐给你这张面具,还连夜命人打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带着面具的你,更像是妍笪妃在世了。”
“今日遇见。你我也是有缘,你以后若是有事,来帝都城郊公主府找我,来的时候说是公主故人就是了。”
“回府。”公主摆手示意回去。公主上了銮轿,“恭送公主。”青瑶和我又在那里行礼。
“以后你见了我免了所有的礼数吧。”公主回了一句。
“是,谢公主。”回去的路上,天色暗了下来,司乐殿的女已睡下,晚膳都已吃完。我和青瑶进司乐殿饿着肚子睡了一晚上。
大半个月,宫廷礼仪学的差不多了,次日辰时,公主府忽然派人来到司乐殿说,公主有事找我。那时,我正站在司乐殿院子中央,给那些女眷们矫正舞姿,交给夏果之后,我随着侍女去了城郊的公主府。公主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大,走进去的时候,到处都是花草树木,绿意盎然,树荫间,晃着一张熟悉的脸,那不是蓝少阳吗?
我定定站在那里,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侍女在催我,“掌乐大人,快走吧,公主殿下怕是等急了。”
“嗯,这就走。”穿过树荫间的那条小路,走到他们跟前,蓝少阳见到我神色有些慌张,他终究是不记得我了,后来又装作淡定,一旁的公主在蓝少阳身边熠熠生辉,真是才子佳人。
“这是驸马爷蓝少阳,正是当今帝都宁博府正卿之子。”公主说着,很自然地拉过我的手,仿佛多年未见的故人一样。
“见过驸马爷。”我向他行礼,可被公主挡了下来,
“我都免去你所有礼数了,见少阳也无需多礼。”听见公主唤他为少阳时,我心里一阵一阵恻隐的疼。
那天在公主府,我看见蓝少阳搀扶着公主,眼里似乎有一些哀怨,我时常梦见小时候少阳和我在郊外的小路上奔跑,扯着柳枝条在水里打闹,我怎么也不会相信曾经离我那么近,那么亲的人会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火烧南宫府。他终究是不记得我了,终究还是忘了我吧。自那天我从公主府出来,我脸色很难看,我离他那么近,他居然不认得我,也罢。
从公主府出来,几天都没有吃饭,整整在床塌上躺了三天,夏果来喊我时,我也没有理过她,我什么都不想干,就想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那里。可儿只是每日送来一日三餐,都在小圆桌上摆着,姐姐从司药局请来女医大人看,都被我找借口推了出去。
直到第六日的黄昏,彭公公来司乐殿,他一进门就喊:“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还在躺着?快起来接圣旨。”
“可儿,快过来伺候你家掌乐大人梳洗干净。”彭公公尖细的声音敲着我的鼓膜。
“是,公公。”
“青瑶,快去,也帮可儿。”梳洗打扮完毕之后,姐姐也赶过来,跟我跪着起接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司乐殿掌乐南宫琰于两个月后祭祀仪式练习《踏歌》一舞,命司乐殿尚乐南宫绮为监乐,副掌乐夏果为副监乐。南宫琰随从侍女青瑶和可儿为司花,着今日同掌乐南宫琰练习祭祀舞蹈《踏歌》。钦此。”
“谢圣上。”我欢喜地接过圣旨,送彭公公出门,我拖着青瑶和可儿去司乐殿正殿旁边的偏房,一个不大的练舞房,没有名字,平时只能我和姐姐才能去,钥匙由姐姐掌管。
去偏房时,隐约看见几个小太监抬着一架木板,上面躺了一个宫女,面如死灰,我看见她的脸,想起刚来时看见的还未晋封司花的侍女小谢,一阵一阵恶臭直接钻进我的鼻孔。小太监们忽然看见我,赶忙躲着我过去,我问他们时,他们早已跑远了。“姐姐,宫里这样的事情见多了,您习惯了就好了。”可儿安静地说。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听说前些天小谢多嘴在如今得盛宠的易妃面前提到了妍笪妃子,一怒之下,就让人拖出去勒死了。”可儿用手做着被抹脖子的动作。
“哦,可儿,我真想知道妍笪妃长什么样子?我有那么像吗?”
“姐姐,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姐姐,我们快去练习《踏歌》吧,万一皇上那天看了心情好了,赏你个司乐做呢。”青瑶轻快地说,她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接圣旨的时候,姐姐早已把钥匙给我,我到小偏房时,几个女眷早已等候在那里,“参见掌乐大人。”一排排整齐的女声落在空气里。
“都是自家姐妹,不用客气。”我佯装笑意。进宫几个月,我早已学会了不苟言笑,言多必失的样子,只有姐姐,可儿和青瑶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掌乐大人。”夏果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了,“这些都是彭公公精挑细选出来的司花和司仪,不是一般的女眷。连乐师都是皇上自己挑的。”她附在我的耳边耳语。
“嗯,知道了。”司乐响起,祭祀的音乐不能像平时宫廷乐舞那么欢快急促,这几日,愁坏了姐姐和夏果,请来司乐殿最著名的乐师宋景城一起来谱曲,《踏歌》没有音乐,只有词,明摆着,皇上给了我们一道难题。
两个月来,我整日教司花和司仪们祭祀的舞应该怎么摆弄,着装是怎样的,有几个女眷过来偷看,都被姐姐呵斥到一边去了,因为宫中有法曰:“偷看或偷练司乐殿任何一种正在练习的舞,不管什么理由,当场杖毙。”我也不知道宫中怎么会这么严苛,接下来在宫中我还会遇到什么,我自己都无法预测。
自从进宫后,我时常一个人呆坐在雕花小窗前,痴痴地笑,自上次在选拔舞师的时候遇见过菱哓王爷之后,入宫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日子久了,莫名其妙地有些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