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暖在奶奶家待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回家了，把答应给简夏的板栗打包好，告别了奶奶一家，程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小村庄，想着小时候的一幕幕。

似乎世间的事都是这样，相聚太少，离别太多，儿时的几十年不知道怎么过得，想想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除了那个人。

而证明程暖长大的证据，就是奶**上的白发还有母亲脸上的皱纹，父亲眼里的沧桑。

那个人呢？这么多年了，她不曾再见他，却对他的思念不曾减半，她每年都会猜想他的样子，时光替她记忆里的那个人雕刻着眉目，一笔一划，不知什么模样。

程暖坐在车里，望着窗外，没有看到父母看到前面惊呆的表情，她只听到他们惊呼起来，程暖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前面，一辆失控的卡车向他们撞来。

程暖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她双眼死死的盯着前方，嘴巴微张想喊却发不出声音，一只手抓着驾驶座的椅子套。

程暖的奶奶家在乡村，地势本来就窄还有些险峻，两个车对头还要小心翼翼的让位，更别说这失控的卡车了。

当车撞过来的时候，莫楠下意识回过身子用自己的身体护住程暖。

程暖在意识模糊之前听到了车窗破碎以及父母疼痛的呻吟声，因为莫楠抱住程暖的原因，程暖没有办法看到那血淋淋的一幕，车子滑下山坡。

程爸爸在最后一刻抱着莫楠，即使这样，莫楠还是受了伤，而程暖的爸爸，头被碎了的车窗玻璃扎破，血，还在流。

当急救人员到地方的时候，掰开程暖爸爸的时候，发现了他极力保护的妻子和女儿。

程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幸福了十几年的家，就在顷刻破碎了。

多年后，当程暖在深夜问起自己的丈夫的时候“你说，什么样的爱算是最伟大的。”

她都会自言自语的回答“这世间，有一种爱，叫程谦和莫楠”

也只有在那些无声的夜里，程暖才敢把自己的伤疤放大，努力的撒盐。

她并不想让它愈合，因为不想遗忘，不想让那些年的回忆变模糊，就算世上之后再无人记得程谦和莫楠，她都会一直记得，记得很久很久，因为她是他们相爱的证明。

程暖因为是伤的最轻的，所以第二天中午就了，程暖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她记得那是个梦，梦里有一场车祸，让她丢了她生命中重要的人。

她也以为，那是一个梦。

或许，她更希望，那是一个梦。

眼泪顺着那个梦境流淌成现实，一滴一滴赶上了输液管里药液流的速度，药液顺着血液流进身体，眼泪顺着发鬓就进了枕头。

程暖猛的起身，拔掉输液针头，跑到护士站打听了父母在的病房，可是当她站在门口的时候她停住了，她扯着病服的袖子用力的擦着眼角，擦完后轻手轻脚的拧开门，进去的刹那程暖愣了。

因为她只看到母亲在病床上躺着，两边躺着的都是不认识的人，没有，没有父亲？

难道是没事？嗯，父亲那么坚强，那么爱妈妈，肯定没事。

程暖刚要进去，就被背后来找她的医生拉了出来。

“小姑娘，你身体还没好，怎么乱跑，我去给你换药一看人怎么没有了。幸好护士站的护士们告诉我你跑这来了。”

“额，我问一下”虽然不确定，但是要知道去想啊“我爸爸呢”程暖双眼死死的盯着医生，恐怕他会说谎一样？

“你先回去休息，把自己身体养好了吧，走吧。和我回病房，走吧。”负责她的护士不敢看她的眼睛，一边柔声的劝她回房间，一边去拉她的手。

等护士这么回答她的时候，她的不安油然而生，“我爸呢？！”

程暖用力抓着护士的手腕，大声的问她，一双眼睛瞪得最大，满眼的红血丝，眼泪在眼底似乎马上就要流出来了，她把这些理所当然的归到噩梦里，等醒了什么都是假象。

“小姑娘，你要坚强，你还有你的妈妈……”护士说着安慰的话，可是程暖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木然的松开紧抓的护士的手腕，一步步走向抢救室。

一路就那么安静的走，没流下一滴眼泪，没说一句话。

她看着四敞大开的抢救室的门，安静的坐在抢救室门口的椅子上，她以为只要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门口等着，就能等到她的爸爸。

可是当护士跑来找她告诉她莫楠的脑袋里的脑骨有一段碎了，需要做手术才能取出。程暖的眼泪如决堤的河坝，肆意流淌。

这时程暖终于意识到，老天在她的生命中剥夺了一个人，从此以后，她的生命中少了一个最重要的人。

你如果问人什么时候会疯魔，我不知道，如果说人在什么时候会丧失理智，那么这个人一定处在绝望的边缘。

简夏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赶紧从家里跑到医院里陪着程暖，因为她知道，现在程暖很需要一个肩膀或者很需要一个陪着她的人，也庆幸这是暑假，随便编一个理由就可以从家里跑出来。

简夏赶到医院看到程暖时，简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认识的程暖一直带着微微笑脸，说话也是温柔的，举手投足都是那么温文尔雅。

可现在的程暖，哭的撕心裂肺，声音嘶哑难听，手用力扯着医生的领子一声声叫喊着。衣服上也是血迹斑斑。

一声声的嘶吼在空寂的走廊里显得无助而让人心疼。简夏看着眼前的程暖，不由自主的留下一行眼泪，过了很久才鼓足勇气向疯了一样的程暖走去。

“暖暖，暖暖！”简夏一边叫着程暖，一边用力掰开程暖拉着医生领子的手。

程暖看到简夏的时候，眼神有些恍惚，随后就扑到简夏的身上，简夏抱着程暖，一只手上下抚顺程暖的背部，一手牢牢的扣着程暖的腰，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这不是像他们小时候丢了一颗糖可以告诉她我们再去买，又或者像摔了跤的小孩，把她搀扶起来拍拍身上尘土说要坚强。

可能是哭累了，在太阳落下的时候，程暖趴在简夏的身上睡着了，在睡着是还在抽泣。

简夏拜托了医院过路的医生帮忙把程暖抱回病房，简夏又打听到程暖母亲住的病房，问了大致情况，确定没什么问题回身准备回去找程暖。刚出病房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程暖。

“暖暖，你，醒了。”简夏注视着程暖，她不知道现在的程暖下一步是什么打算，又或者什么动作。

程暖低下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到地板上，明明没有声音，可是简夏恍惚中听见了眼泪掉到地板上崩裂的声音。

“简夏，我以后，以后都没有爸爸了。”简夏看着程暖的肩瑟瑟的抖着，她知道，程暖要忍住大声哭泣的冲动。

那个夏天，简夏看着程暖一步一步从悲伤里走出来，可是程暖变了。

程暖明明不喜欢和男生打闹，却在那个夏天过后和男生混的很要好。

程暖明明话不多，后来变得和其他女生一样，课间时候嬉闹着。

可是有些东西没有变，比如程暖的学习。虽然白天课间时候她不像以前只看书做习题，不重要的课也不像以前那么认真听，甚至在睡觉。

但是简夏知道，程暖在夜里都在通宵恶补。她问过程暖。“你干嘛那么拼命，睡一个好觉不行么？”

“我怕，我一空下来，一睡着我都能看到。”简夏知道那个看到指的看到什么。

所有人都说程暖变了，可是只有简夏知道，程暖一直都是程暖。

只是现在的程暖，沉寂于夜晚，喧闹于人海，孤独于人海，丢失于人海，人海茫茫，她的左手在找寻她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