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命中注定一劫
第26章 命中注定一劫

除夕之夜。

三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猪肉馅和牛肉馅做的蒸饺摆了满满一大盘,憎恨食肉行为的明以城破天荒地吃了三十几个。

明启章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心情大好,放了二十多天年假给公司员工。

伊宁夜和他话不多,天生命格不对。

“知道我为什么反对你和你妈妈姓么?”明启章突然问她。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的姓氏,但从来没有问过原因。

伊宁夜只是抬了抬眼,继续埋头吃蒸饺和汤圆。

“你和你爸爸的脾气如出一辙,一样的倔强,一样的执拗,任谁也改变不了。明以城更像伊馨,性格稍显懦弱。”他说。

“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你爸爸的身影……我明启章就他这一个男孩,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捧在手心呵护,没想到他选择那样一条路。”

他叹息的时候,伊宁夜才认真地看他。

七十五岁高龄的明启章,头发花白,面孔矍铄,眼角的纹路毫不留情地沿着轮廓不断延伸,四年的亡子之思把曾经精神饱满的明启章折磨得没了人形。

他老了,不再是当年叱咤商界的明总裁,而是一个需要儿孙陪伴左右的孤寡老人。

伊宁夜想,她或许是理解他的,或许什么都不明白。

2007年的除夕,陪伴她的是绵延不断的鹅毛大雪。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又是团圆的日子,而对于明家,平淡无奇中还有孤独和寂寞,简单地聚餐谈话后就是各自的交际圈子和应酬饭局。

明以城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请,说是要和她度过凌晨。

噢,对了,过了凌晨,就是真正的新年了。

唐卡西提前打来电话,说了好多祝福的话,告诉她不能和她倒数新年的钟声,伊宁夜没有勉强,她明白唐卡西的身不由己。

老爷子有应酬驱车出门了,家里只剩下奇怪的二人世界。

两人?伊宁东张西望地打探四周,气鼓鼓地瞪着眼睛,粗着嗓门站在通透的大厅狂吼。

“明——以——城,你把我的黑豆弄哪去了?”

黑豆是只比利时牧羊犬,毛色纯正,憨厚可爱,伊宁夜稀罕得不得了。

此时坐在电脑前上网的明以城心脏漏跳几拍,屏住呼吸,丧气地垂下脑袋,说了一声,“完了。”该来的迟早要面对,他是俯首认罪还是抵死不从?家里连个出馊主意的人都没有。

他以为只要自己不提醒,就她那脑袋,瞒过三五个月,她准反问,“黑豆是啥玩意?”

现在好了,一个月都没瞒过去就被当场抓包,他要怎么解释,死了?她一定会掐死他的。卖掉了?那明天C城财经报的头版就会是有关他明以城的横尸街头的报道。

最后在伊宁夜的严刑逼供下,他老实招供:那只叫黑豆的牧羊犬他送给了艾氏集团的千金艾尹芙。

伊宁夜作势要赏他几个耳刮子,念在他的伤口才愈合,憋住心中怒气,“你咋没把自己装在口袋里送给她嘞。”

他倒想啊,把自己送走,伊宁夜说不定还搞个隆重的欢送仪式。不过用他明少换回一条牧羊犬,代价不是一般大。

伊宁夜黑着脸恶狠狠地威胁他,怎么送出去的就怎么弄回来,不然诅咒他一辈子没鞋穿。

真够狠,财经商界谁不知道艾尹芙是第一难缠的巫婆。要回来?还是谈点实际的吧。

但站在面前也是一女巫啊!住在女巫眼皮底下的孩子有苦说不出。

明以城认栽,只能对着黑豆的照片发誓,与狗同在,狗亡人亡。

伊宁夜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教训好一阵,抬腕看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了。

明以城收拾好心情,突然熄了灯,然后在伊宁夜的愣怔中捧着巴掌大的点了几只蜡烛的巧克力蛋糕从对面走来。

“咱们的新年蛋糕。”

“明以城你好抠门,有钱公子哥弄这么丁点大的蛋糕过节是不是凄凉了点。”伊宁夜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暖暖的特感动。

明以城努嘴,“节俭,你哪次吃蛋糕是用嘴,现在湖南人民的春节都是在黑夜中度过的,凑合凑合得了。”

“那把你零花钱捐给湖南同胞救急。”

“我那点钱,连老爷子的零头都比不上,还是别丢人现眼了。”明以城在烛光里嬉皮笑脸地说。

伊宁夜听出话里话了,“早该捐了。”

“还有十秒钟。”明以城打开电视,调大音量。

春节联欢晚会的主持人和观众一起倒数。伊宁夜轻敛眉目,仿佛听见全城人的欢呼和鼎沸。

在‘铛铛’的钟声里,她把相框紧紧捂在胸前,透过摇曳的烛光,依稀能看见黑色礼服的英俊男人搂着微微颔首的白纱女子。

“爸爸妈妈,新年快乐。”她默默祈祷。

“我刚刚许了愿望,你要不要猜猜?”明以城说。

“不说算了,我不想猜。”伊宁夜太不给面子了。

明以城没有说话,憋气吹熄了蜡烛,灯光亮起,伊宁夜不适应地虚眼,好久才看清蛋糕上用水果丁摆成的字迹。

——新年快乐。

明以城笑着看她,在灯光里举起右手,纤长的指尖垂下一只银色项链。

是爸爸妈妈的订婚项链,搭配的坠子形状普通之极,就是一颗蓝色嵌着红心的宝石。

在整理遗物时,她找了好久,听明以城说老爷子收走了,她也没再去要过。

明以城明白,她要的不是价值不菲的宝石,而是女儿对父母的念想。

其实老爷子根本就没有见到这条项链,明以城知道她想要,就偷偷藏起来,打算他们十六岁生日时就送给她……

除夕是通宵达旦的不眠夜,从不守夜的伊宁夜坐到了天亮。

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三,她都是在家看电视看杂志度过,要不就去唐卡西家,唐爷爷八十多岁了,不是和儿女下棋喝茶,就是逗弄几个小孙孙,整天乐呵呵的,日子过得滋润惬意。

伊宁夜和唐卡西是发小,打小就同穿一条裤子,对方的父母也爸爸妈妈随便叫,而唐爷爷对她比唐卡西还要好。

唐爷爷是经历过解放战争的老革命,战功赫赫的老将军,对家人管教十分严格,尤其是闯祸精唐卡西,更是采取军事化管理。再怎么宝贝,错了就是错了,必须面壁思过,关禁闭反省。

唐卡西因此大为恼火。

大年初四,她和明以城买了礼品去伊家拜年。

表哥伊光熙个子窜了好高一截,都已经超过了明以城,表姐伊恩熙被舅舅送到高卢留学了,小舅舅的女儿伊美宜还是喜欢缠着明以城拍照,要不就是打游戏。

因为父母早逝的缘故,两个舅舅平时都很照顾姐弟俩,从生活小事到关系照顾。

伊宁夜很反感这种照顾,每次都用自立自强来拒绝他们的帮助。

新年之后,他们去了一次海边,明以城告诉她除夕夜许的愿望。

他想让她回到北城。

北城,埋在她心底深处的城市,什么时候这两个字在她的心里结成了新疤。

伊宁夜快要忘记那些快乐和不快乐的过往,她刻意不去想她曾经那样自由行走和眷恋一座陌生城市的美好。

她们过得好不好?她失去了所有有关北城的联系。

“木锋有没有长胖?黎岩和白朵还好吗?我离开之后张晓妍应该不会在找她们的麻烦吧?”杜明月,唐澜,高静,严思垚,蒋小函,李娟,卢婷,王杨杨,还有喜欢三毛的宋希乐,她们还好不好?

“你放不下她们。”明以城讲了实话。

伊宁夜转头剜了他一眼,“你还是关心鞋柜里那几十双没穿的新鞋吧,都几年了,鞋码早就不合适了,没事打个包裹寄到贫困地区,给自己积点德吧。”

“你看你,又转移话题,谈到你的事就翻脸,我招谁惹谁了。”明以城委屈地耷拉着脑袋,哀怨地长叹一声。

“自己去看,我伊宁夜还编故事不成。”

明以城认命地踱到衣帽间,伊宁夜说的没错,鞋柜的三分之一全是他明大少爷十四岁以前的鞋子。

“米姐。”他扯着嗓子吼,也没见人应,顺着走廊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影,“米姐,米姐……”

“米姐出门买菜了,自己的事自己做,别老依赖别人。”伊宁夜站在楼下教育,叉腰的样子像极了菜市场骂街的大妈。

“巫婆。”明以城低咒一句,重新回到衣帽间整理那些旧物。

“下午陪我出去寄包裹总行吧。”

“行,晚饭得你做,米姐要回家一趟。”

明以城泄气地应她,“好吧,为伊大小姐效劳是小人的荣幸。”

忙碌了半天时间,顺利寄走几只大包裹。

“你的善举会感动全国人民的。”伊宁夜眨巴着大眼睛表扬他的善心。

明以城长个的速度快赶上语文试卷的分数了,伊宁夜踮起脚还得打直了手才能摸到他的头顶。

明以城拍掉她不安分的爪子,他是谁啊,明以城,不需要善举也能让全国人民记住的主。

其实伊宁夜用除夕一夜的时间就已经想通了,她决定回到北城,面对所有人和事。

明以城还费尽口舌劝了好几天,想起来都觉得自己犯傻。

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明以城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以谢天下。

如果当初他自私一点,没有萌生为了伊宁夜快乐怂恿她回北城的念头,如果他反悔阻止伊宁夜,至少她不会那么痛苦,不会在一次次噩梦里惊叫着醒来。

一切都源于他不该放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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